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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2
讀者的來信
我雖喜歡副刊，但並非讀上面的每一篇文章，總有一點挑選，讀我感到有興趣的，我並相信所有的讀者也都是這樣的。
反過來說，副刊上所刊出的我的文章，也一定會經讀者挑選，我不知有沒有人讀，甚至可以說，即使登我文章的那家報紙發行幾十萬甚至幾百萬份，都不敢說一定有一個人讀過。唯有一種情況，就是為了某一篇文章，而接到一封讀者的來信，那麼就敢保證至少有一個人讀了它。作者的作品就是要有人讀，因此我最重視，也最高興的，就是接到讀者的來信。
對每位讀者的來信，我一定立即回覆。我習慣晚上寫稿，而寫稿之前，必定要先把給讀者的回信寫好，否則心裡總惦記著有件事還沒做完，稿就不可能寫得出來。
絕大部分給我來信的讀者，此後都一直和我保持聯絡，並都成了好友，有些已見了面，有些則尚無機會見面。在我和他們之間，還發生了許多有趣的，或是溫馨的小故事，現在我就挑選幾個「個案」出來，作簡單的敘述，與所有的讀者共享。
一位長我數歲的女性讀友，也住在大洛杉磯區域內，但與我所住相距有將近兩小時車程，因此通信多次之後尚未見過面。上前年我們夫婦參加中國大陸長江三峽遊，行前幾天我在電話中把行程告訴了她，她知道後立刻也去那家旅行社報名，正巧那一團尚剩最後一個名額，出發前一天她才買好機票及辦妥簽證，出發當天我和她終於在洛杉磯機場見了面。經過三個星期的同遊，回來後她不但和我們夫婦成了好友，並與我以姊弟相稱。同時因她也喜好寫作，我還介紹她加入了我們洛杉磯作協。
另一位也是年長的女性讀者，孤單一人，原住在紐約，因受不了那邊的寒冷，想要搬到洛杉磯來，於是和我聯絡，我鼓勵她來，並於她來後協助她安頓在華人聚居的蒙特利公園市，此後我們經常見面，也和我們家成了好友。不久前，一個半夜一點多鐘時，我突接她的電話，告訴我因和隔壁房間另一個華人女房客起衝突，那女子打電話召來警察，現警察正她的房門外，問我她該怎麼辦才好。因她只會說少許英語，我怕她吃虧，於是告訴她不要開房門，我立刻去。當我到她那兒時，警察已經走了，事情已告平靜，但她仍對我三更半夜趕去為她解圍感到感激。她並告訴我，是因隔壁的年輕女房客每晚都留宿不同的男人，深夜將浴室水龍頭聲音開得很大，且高聲嬉戲，她實在受不了，敲了敲牆壁的木板，因而引起衝突的。
兩年多前我寫過一篇文章，敘述我初中在宜蘭讀書，高中轉學台北，以及後來考入空軍官校的事情。文章刊出不久，我收到一位女性讀者遠從明尼蘇達州的來信，信中說她是宜蘭人，她多年前一個朋友，也是初中畢業後離開宜蘭，後來也進了空軍。她說我的名字雖與她朋友的名字不同，但她知道許多作家都是用筆名寫文章，她相信我就是她的那位朋友。我回信告訴她我不是的，她又來信請我替她打聽那位朋友的下落。經我託人輾轉打聽，終於替她找到了，她並於不久前回台灣，見到了那位三十幾年不見的朋友。回程時，她和她先生兩人路經洛杉磯，並和我們夫婦見了面，雖只短短一天的相聚，但相談非常投契。
我還寫過一些有關空軍作戰、訓練及因失事而人員殉職的報導。一位讀者來信，說他的哥哥是空軍飛行員，於二十多年前突然殉職，但他們全家對他哥哥如何殉職，至今仍一點都不知道，當局也從不向他們說明真相，請我替他打聽。我終於從他哥哥的同期同學處得知，在越戰期間，中華民國有一項秘密支援越南的任務，他哥哥也被派往越南，在一次返台途中，飛機在南海上空失蹤。當時因係是項秘密任務，且一時無法證實全機乘員的生死，所以也無法告知家屬實情。
五年前我第一次去大陸探親旅遊，回美後寫了一些報導，文中說到頤和園曾被燒燬。刊出後，我接到一位住在加拿大的讀者來信，他是從大陸去的留學生，說我寫頤和園被燒燬錯了，被燒燬的是圓明園。圓明園被燒燬當然是不錯，我還看過一部片名為「火燒圓明園」的電影，但是頤和園也被燒燬過，於是我把我在頤和園內的「國營」商店所買，上面載有頤和園兩次被燒燬的時間的簡介寄給他，他看後回信向我表示歉意。我和他至今雖未見過面，但始終保持通信，互寄賀年卡，成了好友。
一位原住在芝加哥的讀者，本身也是位作者，和我通信四年，從未見過面，前年她結束學業返台，但還持有美國的信用卡，於是她把部分在美國發表文章的稿費直接寄入我的帳戶，由我替她付信用卡帳單。未見過面，就放心把錢交給我，對我如此信任，不用說，我和她已是莫逆之交。
一位住在阿拉巴馬州莫比爾市的讀者，見我寫了一篇文章，敘述因寫作而多了許多旅行與交友的機會，便來信向我訴說，她來自中國大陸，也喜歡寫作，並曾在報上發表過若干篇文章，但她居住的地方華人稀少，她不諳英語，也不會開車，雖想交友，也想旅行，但苦無機會，問我能否介紹她加入距她最近的華文作協，。因阿拉巴馬州及附近均無華文作協，我就建議她加入我們洛杉磯作協，她欣然應允，成了我們作協居住得最遠的一位會員。今年五月在休士頓舉行的北美華文作家會議，她也獲選為洛杉磯的代表之一，她由兒子駕車送她去休士頓，與由洛杉磯去的另七位代表，分由東、西兩路在休士頓會師，成了大會的一段佳話。
另一位住在密西根州的讀者，也是因和我通信而加入洛杉磯作協，去年她並專程來洛杉磯參加我們的會員大會，因見這裡文風鼎盛，人文薈萃，很喜歡這裡的環境與氣氛，不久前她又專程來洛杉磯，租妥了一戶公寓，即將遷來此地定居。
我說過我對每位讀者的來信必定立即回覆，卻有一次是例外，對這位讀者的來信，至今已將近三年都沒法回。那是大約三年前，我寫了一篇散文，敘述我家中養了兩隻鳥，但對鳥的羽毛和鳥糞的氣味敏感，痛苦不堪的情形。刊出之後，我收到一位讀者曹先生的來信，向我介紹麥草治療過敏症的神奇功效，他的信長達三頁，是我所收到讀者來信中最長的一封。但因他是住在加拿大，信是透過那家報社溫哥華分社傳真到紐約，再由紐約傳到洛杉磯，等再交到我手裡時，只有三頁信而沒有信封，所以沒有他的地址，經我一路追查，終不得要領。三年來我為這件事一直深感不安，我想現在我這篇短文，也可代用作為給曹先生的「遲來的回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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