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書摘 1
其實都不是我的
如果交往過的男人都算是一枚枚勳章，那麼 Robert 無疑是最閃亮的一顆；可能的話，我當然希望可以永遠把他掛在胸前。只是，他太重了，單薄的我怕無以承受。
除了他，若問我次要的選擇是什麼，那我會告訴你，我不要男人，寧可誰送我一個 Monogram 圖案的 LV 皮件。
曾經走入這城 LV 本店時，面對心胸湧上的狂浪而不知所措，那瞬 Robert 開著 Audi TT 跑車滑到我腳前的暈眩排山倒海帶著既視意象湧回來。真像，從腳底麻到頭頂，心跳加快，明顯察覺到血液在管壁澎湃，呼吸急促，以暴力之姿膨脹的興奮。
十九世紀，歐洲貴族習以異國旅行來作為成年標記。工業革命後，郵輪與火車取代馬車，為了方便一個一個疊起置放在火車廂與船艙房，圓頂行李箱被平蓋代替，交通方便的結果是帶動皮件業的革新。
我懷想一具如王爾德肖像之貴公子，他邁上燃煤長途火車，腳伕扛著行李箱，那箱中當有牛皮線裝的書籍、羽毛沾水筆、一襲襲絲和駝毛衣裝。
Robert 常出國，每三個月得要弄一回境外簽證。出發前一晚他喜住飯店，Monogram 圖樣Pagase 旅行箱攤在地上，我總小心翼翼繞過那箱，看他清晨刷地拉上拉鍊，餘我一軀空空橫躺床側越不過他和我之間那道看不見的線。
我想要。我想要 1896 年，路易威登融合姓名縮寫、日本家徽和哥德式藝術風格的花卉星芒圖案的 Monogram 皮件。那慾望透到我溫熱血中，到潛意識最深邃底層，如我肩上背起 Monogram，相信這四瓣星芒必如伯利恆之星般引導我的方向，尋到新生。
所以我羨慕 Lisa，她是空姐，在高空中飛來飛去，每趟旅行總帶回來最新款皮件，輪休時呼朋引伴出來喝下午茶，喝完又去逛飯店地下室的精品和免稅店。
「妳喜歡 LV？」她問，低頭瞧眼 Damier 陶土色四方格肩包。
「帶妳去個好康的地方！擇期不如撞日，正好今天他們有講座。」她開心打電話給她這個月的「才可扶司機」，某位她在頭等艙認識的小開。
Lisa 的好康地方在一棟老式商業大樓，一室室連綿不斷小門到看不見的盡頭。走進屋裡，一名長髮美女拿著手上的 Monogram 腰包揮舞，示範如何完善打包而不傷及皮表。
折疊式金屬座椅排坐看起來像是銀行職員或是老師之類的女性，時時交頭接耳，濃烈香水味道襲來。
「只要幫我們帶貨，就可以到歐洲有 LV 據點的都市像是巴黎、柏林、米蘭、布魯賽爾去免費旅遊。」美女說完，聽到低低驚嘆聲。
「因為國外和台灣有關稅差價，所以這個差額就等於是你們賺到的旅費。方法是先用你們自己的信用卡採購皮件，但是因為這些店都有限量，所以我們才要跑這麼多國家，去補足機票和飯店額度。刷卡代墊的貨款會在銀行請款的前一天匯到你們的戶頭裡面。這樣說大家明白了嗎？還有沒有問題？」美女揮舞著手上的 Monogram PDA 皮夾，那是我最想要的東西呀。
「我每次飛去歐洲都幫這家公司帶包包回來喔。」Lisa 在我耳邊說，難怪她老能手頭闊綽，原來除了薪水之外還能賺這些外快。
「怎樣？妳不是一直想去歐洲玩，卻又老存不夠錢嗎？這樣不但可以玩，而且還能盡情採購 LV 包包，不是很爽嗎？」她慫恿我：「有導遊帶你們的，不用怕不會說英文，想想看，妳買東西別人付錢，真的好爽哩。」
看著美女面前滿桌的棕色星芒花卉，我的心又追蹤到 Robert 的燦爛。是，這不相干的，卻混成flash焰火，解析度極端清晰引人墜入。
我想去。我想去讓穿著新季節制服的白種人服侍，我想享受把每張信用卡都刷爆的快感，我想和日本粉妝精緻的大小姐們一起排隊，手拎一串 LV 行李箱，驕傲睥睨只買鑰匙包的觀光客。
「好康吧？」Lisa 問，我點頭。
回到家裡，在報紙上看見穿著 LV 大衣的金耳扣泰迪熊一隻以七百萬台幣賣出，忽然覺得那世界離我一點也不遠麼。
為了這趟旅行，我還去五分埔挑了些看起來很像名牌的套裝，排了年假，申請三張信用卡，和那群老師銀行員一起在機場報到。
坐在機艙裡，我按耐不住滿心爆散歡欣，難以入眠。隨手取了雜誌翻，卻看見一則報導：「東京平行輸入業者招攬 OL 為其採購商品，但不景氣下貨品難以出售，業者無法償還以信用卡代墊貨款上班族。日本信用卡產業協會針對此現象解釋，代業者採購的 OL 並非信用卡被盜刷，也未遭受脅迫，故刷卡本人仍然須負償還權責。」
我放下手中雜誌，黯黑機艙裡只餘空調呼呼。Robert 的 flash 影像又疊出來，那是他站在街角，不耐煩丟棄菸頭的彈指。
「妳要我負什麼責呢？」他說：「這可不是妳自願的？我強迫妳了嗎？嗯？我強迫妳了嗎？」
沒，沒人逼我，只是我，真的想要，好想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