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灑烈愛(PE0310)
Frida：A Biography of Frida Kahlo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People
作者：海登‧賀蕾拉
       Hayden Herrera
譯者：蔡佩君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3年01月27日
定價：400 元
售價：31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48頁
ISBN：9571328049

【前言｜隆德街上的藍屋｜車禍餘波｜青蛙王子狄亞哥】

▼  隆德街上的藍屋

第一章　隆德街上的藍屋

芙烈達的故事開始和結束都在同一個地點。座落在隆德街和阿言得街交叉口的這幢房屋，外觀和可悠坎（Coyoac）的其他房子沒什麼兩樣；這裡是墨西哥市西南邊緣的一個老住宅區。灰泥的平房建築有著鮮藍色的外牆，高大多櫺、垂著綠色百葉窗的窗戶，搖晃錯落的樹影，讓整幢房屋活了起來。正門上懸有「芙烈達．卡蘿博物館」的字樣，內部則是全墨西哥最不平凡的地方：一個女人的住家變成一座博物館，裡頭收藏她所有的畫作和財產。

入口兩旁佇立著兩尊紙糊的猶大芻像，約莫六公尺高，姿態彷彿在進行對話。通過入口，進入花園，園中有熱帶植物、噴泉，及一座飾有前哥倫布時期偶像的小金字塔。

房屋內部予人強烈的感受，彷彿其前任主人的存在，使得所有器物及畫作栩栩如生。這是芙烈達的畫板和畫筆，留在工作檯上，好像她前不久才擱在那兒的。靠近床的地方是狄亞哥的史泰森帽、外衣和超大號的礦工鞋。臥室有窗面向隆德街和阿言得街，角落立著一座有玻璃門的置物櫃，裝著芙烈達來自特灣特佩克（Tehuantepec）地區的彩豔服裝。置物櫃上方的牆面漆有如下字樣：「一九一○年七月七日，芙烈達．卡蘿誕生於此。」這些字是在畫家死後四年，將住家改為博物館時漆上的。另外一行字則飾於天井中鮮藍及紅色的牆上：「一九二九至一九五四年，芙烈達和狄亞哥居住於此。」哈！參觀者會想，多麼巧的安排！這是芙烈達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件事-出生、婚姻，與死亡。

只是，這兩行文字都不正確。根據出生證明顯示，芙烈達生於一九○七年七月六日。但她選擇一九一○為生年，那是墨西哥革命爆發之年。當時墨西哥市血流成河，一片混亂，她既是革命年代的孩子，她認為自己是和現代的墨西哥同時誕生的。 博物館內的另一行文字，則美化了兩人的婚姻和家庭生活。事實還是有些出入。一九三四年，他們結束在美國的四年生活回到墨西哥，因此在一九三四年之前，兩人只在可悠坎這幢房子短暫住過。一九三四到三九年間則住在附近的聖安琪（San Angel）地區、為他們所建的兩幢房子。之後有很長的時間，狄亞哥因為偏好他在聖安琪工作室的獨立空間，未與芙烈達同住，更別提夫婦分居、離婚及再婚的那一年。

因此，這兩段文字只是粉飾太平。就像博物館一樣，也是芙烈達傳奇的一部分。

芙烈達出生時，這幢房子才落成三載。「卡門」莊園解體出售時，芙烈達的父親取得其中一小塊地，於一九○四年建造此屋。但面街的厚牆、平房平頂、Ｕ型平面設計，每間房間相通並面對中庭，而不是由走廊相接，這樣的構造似乎沿襲自殖民地時期。卡蘿家和城裡的中央廣場及聖約翰教區教堂只隔幾條街，星期天時，芙烈達的母親常和女兒們去做禮拜。芙烈達可以循著狹窄的石板路或尚未舖設的街道，從這座房子走到一座森林公園，公園中有小河蜿蜒穿過樹林。

吉列摩．卡蘿（Guillermo Kahlo）當時已是成功的攝影師，他受墨國政府委託，記錄該國的建築遺產。對於一個十三年前乍到墨西哥時還前途茫茫的人而言，這是不凡的成就。吉列摩的雙親是來自亞拉得（Arad，今屬羅馬尼亞）的匈牙利猶太裔，移民到德國定居於巴登巴登，一八七二年得子威漢姆（Wilhelm）。父親賈可（Jakob Heinrich Kahlo）是位珠寶商，兼營攝影器材生意；兒子長大後，他已有能力送他到紐倫堡大學就讀。

一八九○年左右，威漢姆的學者生涯甫開始便嘎然而止：這個年輕人有一次摔倒傷及腦部，開始飽受癲癇之苦。值此同時，他的母親亡故，父親再娶，但威漢姆並不喜歡繼母。一八九一年，父親給了十九歲的兒子一筆充足的旅費，送他到墨西哥；威漢姆改名為吉列摩，從此不曾回到他出生的國家。（編按：Wilhelm和Guillermo分別是英文名William在德文與西班牙文中的拼法。）

剛到墨西哥市時，他幾乎身無分文，透過與其他德國移民的聯繫，在一家玻璃器皿店找到一份出納的工作，之後又在一家書店當銷售員。最後在一家叫做「珍珠」的珠寶店工作，店主是與他一同由德國來到墨西哥的同胞。

一八九四年他娶了一位墨西哥人，但四年後在產下第二個女兒之後去世。後來，他愛上珠寶店的同事瑪蒂達．卡得隆（Matilde Calder）。芙烈達敘述道：「父親喪妻當晚，他就找來我祖母依莎貝爾，她帶著我母親一起過去。我的父母在同一家商店工作。他非常愛她，之後他們便結婚了。」

不難想像吉列摩有多愛瑪蒂達。由他們的結婚照可以看出，這個女人令人驚豔，深色的大眼、豐厚的雙唇，以及果決的下巴線條。她像「一顆來自瓦哈卡的小銀鈴」，芙烈達曾如此描述。「上市場時，她優雅地擺動腰肢、挽著菜籃，婀娜多姿。」瑪蒂達在一八七六年生於瓦哈卡（Oaxaca），是家裡十二個小孩中的老大，母親依莎貝爾．岡薩雷斯（Isabel Gonzez）是一位西班牙將軍之女，在修道院中長大；父親安東尼歐（Antonio Calder）是位攝影師，摩瑞利亞（Morelia）的印地安後裔。據芙烈達說，她的母親雖不識字，但很聰穎；努力要彌補她所欠缺的教育。

虔誠的瑪蒂達為何會受到吉列摩的吸引？這個二十六歲的移民雖生為猶太人，卻是個無神論者，而且患有癲癇。但當時歐洲的一切都被認為優於墨西哥，因此他的膚色和歐洲文化的背景，在當時必有某種吸引力。此外，他聰明、勤奮，而且相當英俊，雖然有對招風耳。他有著深褐色的頭髮、好看而感性的嘴，兩撇鬍鬚恰到好處地向上微翹，身形修長而敏捷。芙烈達提到：「他很風趣，走路時帶著優雅的律動。」假如說看著他的褐色雙眼會令人微微感到緊張-這些年來變得更撼人心弦-那麼，他的凝視也是浪漫的。

瑪蒂達當時二十四歲，已超過適婚年齡好幾歲，主要可能是受前一段以悲劇收場的戀情所影響。芙烈達回憶道，當她十一歲大時，母親給她看一本用俄羅斯皮革裱褙的書，「書裡頭收藏著母親前任男友的信。最後一頁寫著，一位年輕的德國男子當著她的面自殺。這個人持續活在她的回憶中。」很自然的，這位年輕女子會被另一個德國人吸引，即使並不愛他-芙烈達是這麼說的-但她至少認為這是樁好姻緣。

瑪蒂達勸她丈夫從事攝影-她父親正是一位攝影師。芙烈達說，外祖父借給父親一架相機，「而他們婚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環遊整個共和國。他們拍攝了一大疊本土與殖民建築的照片，回來後便成立了第一個工作室。」

這些照片是由獨裁者狄亞茲（Porfirio Dz）的財政部長黎曼圖（Jos?Ives Limantour）委託製作，做為一系列大型豪華出版品的插圖，以慶祝一九一○年墨西哥獨立一百年。從一九○四到○八年，吉列摩以優良的德製相機及超過九百片自備的玻璃感光板，記錄墨西哥的建築遺產，贏得「第一位墨西哥文化遺產官方攝影師」的封號。

政府的選擇是對的：吉列摩追求完美，以近乎固執的客觀方式記錄所見之物；他的照片一如他女兒的畫，不耍花招、沒有浪漫迷離。他想要盡可能地描述建築結構，選擇最佳角度，以光影去勾勒形貌。一本英、西文對照的作品集如此宣傳：「吉列摩．卡蘿是地景、建物、室內、工廠等等的攝影專家，他根據要求拍攝圖片，不管是在城市中，或是在共和國的任何角落。」有時候他也替狄亞茲政府的成員或自己的家人拍照，但是他說自己並不想拍人像，因為他不希望去美化上帝賦予醜陋外貌的東西。 吉列摩是否知道這句話裡頭的幽默，我們不得而知，但和芙烈達同時代的人談到他時，總是會想起他的言談。他們所引用的吉列摩的話，通常是既直接又揶揄，且帶著冷面笑匠的趣味。

但這並不表示芙烈達的父親是個性情開朗的人。反之，他話不多，經常沉思不語，散發出一股痛苦的氣氛。在墨西哥，他從不覺得自在，雖然他希望成為一個墨西哥人，卻無法擺脫那口濃重的德國腔。他愈來愈退縮，芙烈達回憶：「他只有兩個朋友。其中有一個高個兒的老人，總是把他的帽子忘在櫃子上。我父親和這個老人會花好幾個小時下棋、喝咖啡。」

一九三六年，芙烈達以充滿輕快奇想的畫作〈祖父母、父母和我〉，描繪了她的出生地和家譜。她把自己畫成小女孩（她說自己大約兩歲大），裸身自持地站在藍屋的中庭；她的兒童椅在腳邊，手中握著一條深紅色的緞帶，好像綁著珍貴的汽球，那代表延續家譜的血緣線。對父母親的描繪則是根據他們的結婚照，圖中兩人像天使一般漂浮在空中，週身環繞著雲的光環。老照片的風格必然使芙烈達愛不釋手：畫中祖父母的人像也安置在柔和的雲端上。外祖父母在芙烈達母親的上方，父親這邊是身在歐洲的祖父母。芙烈達自認「有父親的眼眸及母親的體態」。畫中吉列摩的眼神不安而具有穿透力，那種不定而深刻的凝視，也出現在她女兒的眼中。

芙烈達忠實地複製了結婚照中母親嫁衣上的每一道縐褶、縫線及蝴蝶結，蝴蝶結還幽默地連著一個粉紅色的胎兒。胎兒是芙烈達，這或許表示她母親結婚時已懷有身孕-這種安排富有多重意義，正是芙烈達的典型手法。胎兒的下方是一幅嘲弄的結婚畫像：一枚巨大的精子穿透卵子，後頭是一群較小的競爭者；這是受精時刻的芙烈達。附近是受孕的另外一景：一朵深紅、Ｕ型的仙人掌花綻放，接受隨風飄來的花粉。

芙烈達的家不畫在市郊，而是在仙人掌處處的墨西哥中央高地。遠處是峽谷穿蝕的山脈，通常也是她自畫像的背景；畫中祖父母之下即是海洋。芙烈達解釋，土地象徵她的墨西哥外祖父母，海洋則影射德國祖父母。簡樸的墨西哥住宅與芙烈達的家毗鄰，遠處的曠野上是更原始的印地安小屋。藝術家以一種稚氣的想像，將整個可悠坎鎮搬到自己的家裡，然後又將這個家遠置於現實之外的原野中。芙烈達立於房屋中央，立於墨西哥的中央，或者我們可以說，立於世界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