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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喧動如斯?
「曹洞」祖師洞山良价的「愚癡齋」是給予愚盲凡夫的警世之鐘─洞山良价示寂之日,剃淨鬚髮,披搭上祖衣,令僧人擊鐘,便如此端儼而逝。大眾悲慟哭號,哀哭喧天。……師即睜開眼,寧寂、平和地道:「出家兒,心不附物,始是真修行。有何可悲、可戀的?」於是命令主事僧,籌辦「愚癡齋」,與大眾齋後再行訣別。負責的僧眾慕師、敬師、崇師、仰師,依戀不捨,自然,這場「愚癡齋」拖拖拉拉,辦得心不甘、情不願,充分發揮了「老牛拖車」的牛步,張羅到了第七日,?品、食材、齋筵始才備妥。洞山良价也便陪著大眾進食了一點,跋涉了這整日整場、特為「愚癡者」而設,且也充滿了告別情緒的「愚癡齋」。許是個冗長,而難掩悲戀的場景,齋宴結束,到了夜裡,作別道:「僧家何太麤率!臨行之際,喧動如斯。」第八日,使人備好湯浴。沐浴了,即端坐長逝。時年六十二歲。要生,即生;想死,即死,去來自如,縱橫三千。洞山良价如實坐證了一名?頂的禪者無掛無礙、瀟灑逸脫的風貌。
沸騰焦煎,惶急紛亂於「死之過程」:插管、氣切、電擊……無所不為!遂行種種極致極限的醫療手段、醫療科技,而使臨終者倍受剝削,在未死之前早已提前領受煉獄的種種痛切、非人的虐拷、摧折,與凌遲。即若此強勢、鐵腕、極限的醫療,果然成功地延續了病者幾日、幾週、幾月,乃至數年的生命,通常所延續的,也僅是蝕奪而盡,風燭一般,痛苦羸殆的殘軀:飽經煉獄庖烙整治,又踅返回來,面向另一群﹁以愛為名﹂,而遂行了極致挽留的親眷們。彼此一樣跨躍、也經受了身內、身外、肉身與精神層次的樣樣地獄鐵圍,苦刑、創痛。
極端、極限的醫技醫療,使得「葉落歸根」般自然、安適、安寧的死亡愈來愈難、愈來愈顯遙不可及……乍看彷彿尖端、文明的科技所致,究其本質卻源於世間的「戀生惡死」,醫者、病者,及病人的親眷俱然。正由於盲目的愛染生死、戀執生死,所以始以同樣盲動的激情、拚盡一切、使盡所有,奔竄激走,意圖定格住「肉身的存在」,且也不停下來返問一下:這延續的一口氣究底是為了什麼?目的、意義何在?一具肉殼子,呼吸不中斷,便就是「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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