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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走中國(2)(BC0136)──前進西藏
類別:
觀光‧旅遊‧常識>旅遊文學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趙慕嵩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6月13日
定價:350
元
售價:27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52頁
ISBN:9571334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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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1|序 2|序 3|序 4|序 5|序 6|自序|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書摘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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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2
一路探聽,一路引頸,一口酒,一口……
卷舒有妙理,誰云倦始還?垂天寧換態,觸石豈無關。
神遠群俱渙,情空跡自閒。始知能體物,造化掌中刪。
——徐霞客〈賦得孤雲獨往還〉之五
誰會讀趙慕嵩的書呢?
如果帶著些輕輕薄薄的語氣說這話,趙慕嵩聽了一定不會太高興。然而它確實是一個我正襟危坐思索著的問題。我會去讀他的《遊‧走中國》第一冊乃是因為我倆算是忘年相交的朋友。整整 20 年前我在《時報週刊》幹編輯的時候,他經常提供及時且獨具慧眼的社會新聞稿——文圖並茂不說,連照片說明都隨文附妥,極利於編輯作業。那一段時間的相處,讓我從最基本的技術細節上得知:一個真正從事新聞工作的人是沒有所謂放假或休閒時間的。他身上永遠有一副無形的感官隨時向世界開啟,且永遠在第一時間將所聞所見轉換成引人入勝的敘述。
彼時我一方面仍在研究所拖延著該去當兵盡義務的時間,也還沒能拿定主意:將來到底是在報社混個牢靠本分的編輯職務?還是回學校攻掠學位、從此皓首窮經,以「能通一藝為足」?同時更不免在一日熱鬧過一日的「大八開雜誌戰國時代」的新聞戰中偶爾幻想著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專職記者(當時雜誌不許有記者編制,得叫「外勤編輯」)——我的確也仗著「年輕小說家」的虛名,插手「外勤」,跑了些新聞。然而,不是真在行的人一旦工作起來,就會莫名其妙地自覺到內心深處的作態。我總會自忖我抄筆記、揹相機、甚至擦著眼鏡玻璃在擁擠的車陣中辨識路牌的德行,就自然明白:我絕對扮不來第一線的記者。當時我腦海裡第一線的記者只有一個形象——趙慕嵩。
當我捧讀著《遊‧走中國》第一冊的時候,眼前浮起的是 20 年前那位打破了我虛妄夢想的老記者的身影。我仍難以想像,早就已經屆齡退休的趙慕嵩如何又發現了另一個「現場」?顯然,「中國」這個現場太大,也沒有一定的新聞焦點,甚至——容我挑剔地說——從趙慕嵩踏上中國這片廣大土地的第一刻起,他已經不是那個我所認識的「新聞人」了。他所見所聞非但沒有及時性的重大事件,更沒有挑動一個第一線的記者所必備的「揭發真相之迫切需要」。那麼,讓我們回到本文之前的那個問題——誰會讀趙慕嵩的書呢?
任何問題都可以有幾個方便的答案。我們當然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些還沒有被「去中國化」的本土運動洗盡了胃口、仍舊長存「故國神遊」之思的老芋仔可能會在返鄉探親之行前後翻看翻看罷?無論將《遊‧走中國》視作旅遊資訊的補充或觀光行腳的佐證,誰曰不宜呢?如果我在翻讀《遊‧走中國》第一冊的時候未曾細想過「誰會讀趙慕嵩的書」這個問題,那麼,當我讀到《遊‧走中國》第二冊之際,答案很可能便如上所述地跳了出來,且我決計不會多費半點兒心思琢磨——反正一看書名就知道:這是一本老芋仔寫給老芋仔看的書。倘或認真比較起來,第二冊還未必然能比得上第一冊呢;試看第一冊裡覆案兩萬五千里長征歷程等篇還真和大敘述(grand narrative)的閎旨相去未遠,可是到了第二冊,彷彿盡是作者在一處接一處的名勝走馬觀花而已了。
且慢!有很多大學問或者只看得上大學問的人可別這麼輕輕薄薄地想。讓我們掉回頭 360 年,去揣摩一下徐霞客那個人、和他的那部遊記。徐霞客散寫於「馳騖數萬里,躑躅三十年」間的幾十篇日記曾經引起許多討論中國山川形勢的人莫大的興趣。雖然他對山嶺脈理、江海源流的「發明」之論早已不復能見容於後世新興的地質科學,但是這位錢牧齋筆下所形容的「千古奇人」及其「千古奇書」卻示範了一種「賦得孤雲獨往還」的書寫方式。
重新回到徐霞客的處境去評估他的遊記,顯然也與那個「當代」的「時文」多所扞格——容我大膽一點地說:徐霞客幾乎不帶一絲「情感懷抱」的徹底白描其實是中國散文史上一個極為罕見的特例。徐霞客的父親徐有勉(號豫庵)曾經稱許此子「眉庭霞起,讀書好客,可以竟吾志,不願而富貴也。」這幾句話足以旁證這位「千古奇人」之所以寫下這本「千古奇書」恐怕也非有意為之——徐霞客或許根本沒有一般文人那種完成一部「金匱石室之書」、成就一番「風雨名山之業」的想法。他祇是為自己的行腳留下了一些「掉頭寸寸是天涯」(唐泰〈天遊曲〉末首)的備忘而已。換言之:徐霞客的寫作之「奇」也正在於此一不同於流俗的、對待文字的態度。如果有人批判徐霞客的遊記像一筆流水帳,我完全同意——也奉勸那些見了古文就抱起敬惜字紙之心棄甲投降的國文教師明白承認:《徐霞客遊記》真的沒有那樣了不起的文學價值——斯人斯文之真正可貴者反倒是他率先且自覺地揚棄了中國文學裡的「大敘述」價值觀罷了。
「流水帳」這個詞兒在會計專業人士眼裡的價值肯定比在國文教師硃筆批點之下的價值高得多。這卻未必然表示後者一向所遵循的文學評斷標準比較準確。從另一面來看——事實可能有點兒作諷——《徐霞客遊記》經錢牧齋那樣的大名士品題之後,門道未嘗彰顯,熱鬧卻惹來了不少;譽之者隨人仰止,糊里糊塗稱許徐霞客行文如何如何地美、如何如何地雅,殊不知其文之奇首先在於其人之奇;試想:在那個時代,所謂「蹇衛芒鞋,無停轍矣」的壯遊是多麼地艱難、多麼地窘迫。更奇的是,除了偶爾對「山川之往來」發出極為克制的愉悅讚嘆之外,徐霞客幾乎沒有耗費篇幅揭露自己壯遊途中的感懷;彷彿遊記的作者是個摒絕俗欲、甚至完全沒有內在情緒的人。就中國文學偉大的抒情言志的傳統來說,這簡直是絕無僅有之奇了。我願意說《徐霞客遊記》在這一層的意義上開出了作者個人的一個新世界,足與三步一詠歎、五步一寄託的歐、柳式遊記分庭抗禮。我越讀這本似乎無所用心的遊記,越覺得徐霞客好像有意仿效父親徐豫庵「為園以自隱」的行徑「孤雲獨往還」,和堪稱主流的遊記傳統背道而馳了。這種精神推發到極致,書寫的目的根本不是傳世——而徐霞客的書也的確不為傳世而寫,編次成書這份工作都是季夢良而非作者完成的。
趙慕嵩的寫作條件、環境以及表現和徐霞客相去甚遠,就為文成書的意圖來說甚至有點兒背道而馳。可是他們都有一步一腳印、走遍全中國的宏圖大願,也都無視於他們那個「當代」主流的著書價值,且似乎對於流水帳式的鋪陳記錄有一種深刻的信任——好像不如此書寫便無從掌握一次值得全面省視的旅程一般。進一步說,我甚至懷疑:若非流水帳,這兩位作者可能根本無法處理他們的記憶。然而,《遊‧走中國》第二冊再讓我想起徐霞客之餘,還帶給我讀《徐霞客遊記》的新方法:將這兩本書並置於案頭,晝讀其一、夜讀其一。先瀏覽了徐霞客的黃山,再參訪趙慕嵩的黃山,便多幾分時移事往的感喟;先盤桓過趙慕嵩的嵩山,再登臨徐霞客的嵩山,更可學幾成修裁文理的功夫。起碼我這樣讀他們兩位的作品,非徒省了盤川,還體會到孔老夫子當初周遊列國、浪跡天涯的情懷的確為後世樹立下一種「孤雲往還」的母題。別忘了,孔老夫子可是「述而不作」的發明人——其透觀時局世態的理性並未讓他為情而造文,他留下來傳世的《論語》就是非常流水帳式的言談記錄;這記錄甚至可以說很偉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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