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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絕對衣性戀
後現代/女人:權力、慾望與性別表演
文本張愛玲
張愛玲的假髮
電影的臉
止戰

兩性關係

【類別最新出版】
醫美大叔的戀愛腦摘除手術
家庭傷痕:父母在等孩子的一句道謝,孩子在等父母的一句道歉
從外遇洞察人心:療癒創傷與重建信任
今天也對媽媽發火了:愛得深,恨得也深,一趟只有母女才會經歷的真愛旅程
寫給想愛的男人們:不只有、還要好,與真正在意你的人相遇


怪胎家庭羅曼史(AK0041)

類別: 家庭‧親子‧兩性>兩性關係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張小虹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0年03月09日
定價:180 元
售價:14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00頁
ISBN:9571330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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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家庭羅曼史:《河流》中的慾望場景

二、慾望場景停看聽

但在進入《河流》中父子亂倫場景的細部分析之前(延宕不也是一種迴避的心理機制嗎?),讓我們先瞧瞧蔡明亮對慾望場景之調置營構功力。蔡明亮曾坦承其不太仰賴劇本,反倒常常仰賴場景給他的感覺,而其場景調度的能力,也往往被歸功於他早期小劇場的舞台劇經驗。但蔡明亮這種以場景代替敘事、情節的風格,卻引來正反兩極的評語。譽其者謂之:「減至最少的對白,完全靠場景調度的美學結構,除了泛現電影語言的神采飛揚外,也進一步展現了現代人不善溝通、封閉隔睽的自我世界,它讓人看得津津有味」(焦雄屏 155)。毀其者謂之:「台灣電影徹底忽略了『敘事』對於一部劇情影片的重要性!所以現在的台灣電影經常很『難』看!……至於《河流》,則是近年來台灣電影中敘事乏味的典型代表!」……當我涉入愈深,不耐的感覺也愈重,幾度昏昏欲睡。(王瑋 71)

以場景代替敘事,有人看得津津有味,有人看得昏昏欲睡,這裡不打算論斷誰是誰非,但卻想將蔡明亮的「場景」處理,由美學風格與現代都會隱喻的討論面向上,移轉到另一個精神分析的場域,亦即「慾望場景」(mise-en-scene of desire)的處理。依拉布朗曲和邦達利(Jean Laplanche and Jean-Bertrand Pontalis)的說法,幻象(fantasy)乃以場景調度之方式發生:

幻象並非慾望之客體,而是慾望之場景。在幻象之中,主體並非追尋客體或其符號:他以被困在一系列意像當中的方式出現。他不去呈現被慾望的客體,而是呈現自己在場景中的參與,即使是在幻象的最初型式中,他也不被指派任何固定的位置……。(26)

而幻象的慾望場景又以「起源幻象」(fantasies of origins)為主,其中「始初場景」(the primal scene)的探討更是精神分析在論證性別與性慾取向上的關鍵點。

以佛洛伊德為例,他在〈兩性生理差異的一些心理結果〉一文中提出「始初幻象」(primal fantasy)的觀念,乃由父母交媾的「聲音」所啟動:「分析研究以一種隱微的方式向我們顯示,極幼年時期的孩童經由聆聽父母交媾而開始最早的性興奮經驗,而拜其事後效應所賜,此事件可成為孩童整體性慾發展的起點」(250)。而後佛洛伊德更在「狼人」(the "Wolf Man")的病歷史討論中,將狼人夢境中窗前白狼群蹲踞在核桃樹上的場景,釋夢為「狼人」幼年時期「看見」父母性交場景的置換。

而「始初場景」所牽涉到的聽覺與視覺,遂成為建構(男性)孩童性別與性慾取向的樞紐:認同父親的位置而慾望母親(異性戀的「正伊底帕斯情結」)與認同母親的位置而慾望慾父親(同性戀的「負伊底帕斯情結」。當然這種說法本身雖在承認同性戀情慾存在的同時,卻仍不脫異性戀中心的預設:認同與慾望必須分道揚鏣,而同性戀只有認同母親(陰性)位置一途,更有甚者「負」(the negative)除了是以「正」為中心與起源外,更充滿文化中「負面」的聯想。

但「始初場景」的架構,卻提供了精神分析在電影理論上的巧妙運用。像奚爾曼(Kaja Silverman)─反傳統將觀眾(偷窺者)的觀視權力掌控視為「施虐」(sadism),逕自把觀眾(偷窺者)比擬做被困在搖籃裡的孩童,被父母交媾的聲音與影像淹沒,充滿被動無助的「受虐」(masochism),只因成人性慾大量而全面地穿刺他的眼睛與耳朵(164-65)。她甚至把過去電影理論習於以距離、掌控、施虐的偷窺論,當成一種企圖反轉「始初場景」被動無助的補償性心理機制。而在她的分析之中「始初場景」也由原先的父─母─子三角擴展至二人做愛、一人觀看或聆聽,不再侷限於親子的身份對應,而觀看或聆聽者可是片中的角色(影片之內的觀察),也可不透過角色而直接以影片之外的觀眾取而代之。

若以此種「始初場景」所牽動的認同慾望的位置游移來切入蔡明亮專擅的場景調度,確實會有許多有趣的發現。《青少年哪吒》裡阿澤(陳昭榮飾)隔著牆壁聆聽隔壁房間中哥哥與陌生女子阿桂(王渝文飾)做愛,在女子的呻吟聲中阿澤自慰得到高潮,而後在家中廁所撞見「哥的馬子」阿桂,而開始一段似有若無、曲折又挫折的愛戀故事。阿澤的性慾與其說是以阿桂為慾望的客體,不如說是在三角(二人做愛,一人聆聽)慾望場景中被啟動,並以又慾又怕取代哥哥的方式進行,而這種三角慾望場景也隱約在阿澤的哥們阿彬重傷時要抱阿桂(「哥的馬子」中的哥成了阿澤),或阿澤和阿桂在旅館裡做愛,小康(李康生飾)在對街守候並破壞阿澤機車,而使報復或愛慕、認同、置換與慾望的關係更形曖昧。

而在《愛情萬歲》中,至少有三個慾望場景的調度是令人印象深刻的。首先是小康在喝完礦泉水之後,拿出瑞士刀要割腕,幾經躇躊後關燈,特寫鏡頭照著鮮血滴在刀面上,而正在此時美美(楊貴媚飾)與阿榮(陳昭榮飾)雙攜而歸,在主臥室裡寬衣解帶。鏡頭帶著觀眾進入主臥室瞧見男女的親吻愛撫,再帶到因聽響而走到門外,好奇探頭的小康,半掩的門有光從房內射出,小康駐足一會後便再度回房。接下來便有一段十分怪胎的慾望摸擬方式發生在小康與「西瓜情人」之間(阿榮以主人返家而在陽台間躲藏):小康從塑膠袋中取出小玉西瓜,對其深情注視並且熱吻,再拿出瑞士刀在西瓜上挖出三個洞當保齡球玩。此種怪胎情慾的呈現方式,竟使得一位影評人也不禁想入非非:「我相信大部分人看他戳第一個洞時,都會以為他要用西瓜自瀆工具,因為整個氣氛充滿了私密的渴望」(Jones 161)。

西瓜撞破了就吃,吃完了就用西瓜皮抹臉,小康是把西瓜幻想成情人的臉或自慰工具皆不打緊,而是透過這種自體情慾的「遊戲」帶出他的童心、孤獨與在性別和性慾取向上的不明確,正如同他穿高跟鞋、黑色女裝翻跟斗、做伏地挺身一般。而他的性別與性慾取向上的「位置」是要透過美美與阿榮第二次做愛時,才有了曙光一現的暫時性落點。這次他是被困在床下,進出不得,當床上的男女戰況激烈,他在床下則循著「配樂」自慰,而後當美美起身外出,他便由床下爬到床上,躺在美美的位置上親吻了阿榮。(註 1)

而在《河流》之中,小康與巧遇的同學湘琪(陳湘琪飾)在旅館裡做了愛,燈光打在湘琪的臉上,小康背影如陰影,鏡面反射出的肉體更恍惚若鬼魅,而這場明明是嚐試異性戀「直」(straight)性愛的努力,卻讓小康「歪」了脖子。而後「歪」了脖子的小康與父親赴台中求神問診而住進旅館時,也不忘「歪」著脖子─拿著貼在牆壁上的玻璃杯,偷聽隔壁房間裡的「直」性愛。如果小康與湘琪二人之間的床戲,觀眾是偷看偷聽的第三者,那小康貼牆偷聽的舉動(戲裡的偷看偷聽者)是否正「後設」地帶出「觀眾」在慾望場景中的不可或缺性呢?而劇中慾望場景對小康性別與性慾取向的大風吹,是否也是一種對觀眾性別與性慾取向的大風吹呢?我們是否皆同小康一樣皆由偷看與偷聽的方式,而參與了慾望場景的搬演呢?
而當歪歪直直的各種交錯性欲,在蔡明亮電影男男女女的慾望場景中上演,那正宗老牌、狹義定義下父─母─子的「始初場景」會又是如何一番的怪胎光景呢?《河流》中的父母分房而睡,母親在床上抱著枕頭、觀看情夫盜錄工廠的日本 A 片,兒子在自己的房間中用按摩棒在頸部按摩,而父親則無可奈何地將毛巾蓋在臉上睡去。在這三個鏡頭所串成的聲音想像中,兒子「偷聽」到「父母房間」中的淫聲,而父親「偷聽」到妻子臥室中的淫聲與按摩棒聲(以為是妻子看 A 片自慰),而妻子則是偷聽偷看、壓低音量的日本 A 片。在這個家中小康故「始出」於父母所生,但這個家的「始初場景」只能存在於錄影帶的影像之中,而這個家中的父母也錯置如小康一般,被異性戀成人性慾穿刺耳朵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