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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典籍
傳說中的鮮美
點心之筆

飲食文學

【類別最新出版】
食中作樂:餐桌上的鄉愁食光,三十八道菜譜的生活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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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與味噌:流動的日本味
茶經(外三種)


好吃(CV0007)

類別: 飲食‧休閒‧娛樂>飲食文學
叢書系列:生活文化
作者:車前子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5年01月17日
定價:220 元
售價:17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152頁
ISBN:9571342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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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典籍傳說中的鮮美點心之筆



  傳說中的鮮美

透明的味道,空明的境界

吃東西簡直是一種怪癖。

有愛吃有毒的,比如河豚魚。日本的饞癆胚子吃河豚魚,還愛吃到微微中毒的狀態,像喝酒-微醺是極好的境界。

有愛吃臭的,醃莧菜梗,臭豆腐。但現在的臭豆腐都不臭了。我對朋友說-很誇張地說:「這真是一個淡而無味的時代啊,連臭豆腐都不臭了。」

我愛上了「蒸雙臭」。也就是說臭的力量太小,只有讓它們團結一起,或許才有臭氣熏天的可能。「蒸雙臭」就是醃莧菜梗蒸臭豆腐,但「蒸雙臭」裏的臭豆腐已經沒啥吃頭了,蒼白無力,而醃莧菜梗卻豐腴滋潤,臭豆腐是死心塌地的老僕人,醃莧菜梗是望春風的閨中少婦。咬住它一吸,忽見陌頭楊柳色的卻是我們-醃莧菜梗裏的汁液彷彿陌頭濃濃的楊柳色在我們的舌尖上如坐春風,又坐懷不亂。臭這種味道,很難被其他的味道篡改,因為它的確太獨特了。偉大的詩人就是醃莧菜梗,或者是臭豆腐。李白是醃莧菜梗,杜甫是臭豆腐。詩人中有李白杜甫,食物裏有醃莧菜梗臭豆腐,這真是我們中國人的福氣。

醃莧菜梗的滷叫「臭滷」,用它燉蛋,「相看兩不厭」;用它煮花生,「下筆如有神」。

有愛吃霉的,霉千張,霉乾菜。霉乾菜扣肉,扣到天涯海角。除了河豚魚的毒,醃莧菜梗臭豆腐的臭和霉千張霉乾菜的霉都是加工手藝。或者說手藝活。吃東西說到底就是吃手藝-比如「手剝蝦仁」,吃的就是手剝這個手藝。手剝出的蝦仁,肉質結實,一結實,味道就豐富:好像吃甘蔗,吃著吃著吃到了甘蔗頭,整根甘蔗的味道就被這甘蔗頭給提拔了出來。甘蔗沒頭,群龍無首。手剝蝦仁就是甘蔗頭。蝦仁最怕爛糟糟的,爛糟糟的蝦仁只能混進配料-比如用番茄醬炒,和清炒蝦仁一同裝盆,美其名曰「雙色蝦仁」或「龍鳳蝦仁」。手剝蝦仁只須清炒,味道就很好了。

蝦仁中有兩道名菜,蘇州的「碧螺蝦仁」和杭州的「龍井蝦仁」。它們是茶菜,但我最愛的還是清炒蝦仁。清炒蝦仁還有個新名字,叫「玻璃蝦仁」,一指它的色澤瑩潔,二指它的口感脆嫩。以前說菜肴,只論「色香味」,現在看來還要加個質,或是脆的,或是嫩的,或是硬的,或是糯的。這「質」,也就是口感。「色香味俱全」不夠,要「色香味質俱全」。這「質」,還可以看作是原材料。《養小錄》中有一條:

老冬瓜去皮切塊,用最濃肉汁煮,久久色如琥珀,味方美妙。如此而冬瓜真可食也。

冬瓜要老,肉汁要濃,這就是對原材料的重視。如此,真可食也。

有一年,王世襄老先生向我推薦一家飯館的「玻璃蝦仁」,他說「吃不了,第二天吃,還是脆的。」 看來這蝦仁的質不錯,是手剝的。

但並不是手剝的都好,有蝦卵的季節去飯館吃「手剝蝦仁」, 肉質也不結實,因為飯館要做另一道菜「蝦子白肉」,就把河蝦先在清水裏攪拌,使它的蝦卵脫落。這一攪拌,肉質就給攪拌鬆了。有時候更慘,肉質完全成了一本糊塗帳。所以要吃「手剝蝦仁」,還是在自己家裏吃保險。正是:交際上飯館,美食在家裏。

有時候,吃的是傳說中的神秘,吃的是傳說中的神秘的鮮美。

在江南,飲食之中最神秘的莫過於河豚了。有句俗語,「拼死吃河豚」,好像吃河豚就是去赴死一樣。

河豚的確給過我恐懼。

我十一、二歲時,父親因病住院,母親領我去探視,忽然聽到病房外大哭小叫,原來是一人吃了河豚,死了。醫生說他在路上就死掉了。他是太倉的農民,太倉在長江畔,所以見得到河豚,那天下午,他釣到了一條,就燒燒下酒了。醫生問,他不認識河豚魚嗎?送來的人回答,哪會不認識河豚魚呵!醫生又問,他不知道河豚魚有毒嗎?送來的人回答,怎麼會不知道!醫生就說,那還要吃什麼吃!送來的人漲紅了臉,老實巴交地嘀咕出一句:

「拼死吃河豚麼。」

這句俗話人是常說的,比如甲炒股票連連套牢,咬咬牙又投入一筆資金,這時會說;比如乙酒後駕車朋友勸阻,他不聽,一跺腳出口的大抵也是這句話。

既然河豚如此危險,人們照例應該敬而遠之的,為什麼還敢拼死一吃呢?其實只要宰殺燒烹時得法,是不會一吃而送命的。更主要是河豚魚在傳說中,它是太鮮美了,以至鮮美到了神秘。這當然是誘惑人的。到最後,吃河豚的人,實在吃的是傳說,吃的是傳說中的神秘,吃的是傳說中的神秘的鮮美,已不是河豚魚了。

每年到了河豚魚上市的季節,儀征、江陰一些地方的派出所就很忙,走家串巷,勸說勿吃河豚魚。當初,還是公社裏民兵的一項工作,兩人搭檔,敲著鑼,邊行邊喊,一個人先說: 「階級鬥爭,」
另一個人跟上,說:「不忘記!」
一個人接著說:「地富反壞,」
另一個人最後說:「河豚魚!」

在儀征,有人請吃河豚魚的話,吃的時候要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放在主人的桌上,表示即使出了問題,與主人無關,是自己嘴饞,來買死的。這是老風俗。現在可能沒有了。

江陰的一些飯館,過去有幾代家傳燒河豚的,官府就在門口立塊大木牌,像是專賣店的樣子,上寫「客人吃死主人償命」諸如這類的文字,也給「破四舊」給破了。否則,倒也有文物的價值,起碼在吃河豚的史話裏。

吃河豚魚的心理是很複雜的,有嘗試的心理,有征服的心理,甚至,還有逆反的心理,而現在又更複雜了。我離開江南的時候,河豚魚的價格要比龍蝦貴多了。現在也不會便宜吧,因為出口日本,比鰻魚更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