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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村上隆工作坊（三）
一個重視行銷與通訊的工坊
在琦玉畫室逗留幾小時後，兩名公關、翻譯與我坐上一輛七人座的豐田廂型車，前往村上最早成立的博芳工坊（Hiropon Factory，即今琦玉縣朝霞的沼藝術之森工作坊）。擔任司機的是戴著寬邊禮帽與五○年代風格眼鏡的酷哥，他也是公司助理，但不管繪畫的事。博芳工坊是村上隆與他三名助手在一九九五年所成立，有點像「沃荷工廠」，也是他製造藝術創造模型的地方。這個工坊後來在二○○二年改名為「怪怪奇奇」，反映出他已將整個工坊的營運重新定位在一個重視行銷與通訊的公司上。電玩巨擘世嘉公司（Sega Corporation）有「音速小子」（Sonic the Hedgehog）、任天堂（Nintendo）有「血腥馬力歐」（Super Mario），「怪怪奇奇」公司命名的靈感係來自信紙與文化物品上的吉祥物。「怪怪」是溫和可愛的小白兔，「奇奇」是有著兩只尖牙的三眼粉紅鼠。它們都有四只耳朵，一付是「人」的耳朵，一付是「動物」的耳朵，暗示怪怪奇奇公司隨時在注意聽社會的心聲。
車程一共十五分鐘，我們經過了若干不錯的人家，屋外的樹木都修剪成盆栽的樣子。我們來到一個小石子鋪成的車道，車道四周是一些難看的預鑄屋，與一些野生的樹木與雜草。除了兩個工作場所外，這裡也是村上主要收藏檔案的地方。村上愛仙人掌與荷花成癡，這裡也有兩間仙人掌溫室，以及一大排養在大水缸裡的荷花。不過荷花好像剛被移植至此，樣子有點水土不服。
在第一棟密不通風的建築中，三名助手正在聽日本流行搖滾音樂電台JWAVE的廣播，也正準備為比實物略小的光纖雕塑《Second Mission Project Ko》（通常稱為SMPKo2）上彩。這是一件包含三部分的作品，大胸脯、大眼睛、有著小尖鼻與平坦肚腹的漫畫女孩Miss Ko，正在蛻變成一個飛行的噴射機。這個作品一共有三個版本，一件正版和兩件試版，三件均已賣出。第一個試版要趕在洛杉磯現代美術館的村上個人回顧展之前完工。Miss Ko的頭部、頭髮、上身、兩腳與陰唇，分別放在兩個看起來像手術檯的工作抬上。一張桌子上，兩名女性根據需求把膠帶剪成一模一樣的形狀，以蓋住要噴顏料的部分。在小房間的另一端，一名男性正在測試白顏料不同的色調，好在Miss Ko的頭髮上一層彩光，以達到類似「科學怪人新娘」的效果。他在Miss Ko狀似芭比娃娃的粉紅色皮膚上，分別嘗試粉白、灰白、螢光白與這幾種白之外的另一種白色。結果他選了兩種他認為效果最好的白色，並對我說：「最終的決定要看村上先生。」我問他對Miss Ko造型的觀感，他表示：「她是媒體世界美女造型的傑作，但我心儀的女性不是這一型。」
利用無厘頭對社會現象表達批判
村上作品的版次不單是以數字來區分，而且還以顏色區分。一個版本的第一次雕塑可能使用三百種顏色，而第三次使用的顏色有可能多達九百種。村上在創作的過程中，不但以美學的角度不斷嘗試不同的顏色，而且以「種族」為出發點；他調整色調，使其更複雜、更有變化，也讓它更完美。若干雕塑的顏色呈現出像白化症的白，有的則像白種人的粉紅，有的綠中帶棕，或是像噴墨般的黑，村上後來告訴我，他個人認為日本人的膚色是「李色」。
在下一棟建築中，我們依照日本習慣脫去鞋子，不過走進去後發現有七名女性在裡面吃便當。怪怪奇奇商品部的員工每天都一起共進午餐。他們告訴我這裡有一間臨時的商品陳列室，我們便穿過石子路走到另一間像紙箱一樣的建築裡。沒想到在這裡我看到席默爾在洛杉磯現代美術展的助理吉竹美夏（Mika Yoshitake）。她正在一堆恤衫、海報、風景明信片、枕頭、塑膠小人、貼紙、填充怪物、茶杯、滑鼠墊、鑰匙鍊、目錄、手機袋、徽章、購物袋、裝飾盒、便條紙、鉛筆等商品中挑挑撿撿。在一堆高高的白色包裝旁邊，明顯有一顆寶石─名稱為《眨眼先生，宇宙球》（Mister Wink, Cosmos Ball）的雕塑藝術。可能是從電腦宇宙中培養出來的敏感，「諾頓電腦醫生」（Norton Utilities）的發明人彼得．諾頓（Peter Norton），很早就賞識村上的作品，早在二○○○年就與當時的妻子艾琳（Eileen）委託村上製作了一版《眨眼先生》（Mister Winks），把五千個《眨眼先生》當作聖誕禮物分送親友。這個雙腳盤成蓮花座、雙掌朝上的蛋頭小丑，即是《橢圓大佛》的最初靈感來源。
吉竹表情有點痛苦地說：「我們有一間陳列室專賣商品，席默爾對這方面的細節完全不過問，我得負責選出三百件商品運到洛杉磯。」吉竹的父母是日本人，她在加州長大，目前正在洛杉磯加大攻讀博士，以日本觀念與藝術處理為主題撰寫論文，後來被洛杉磯現代美術館挖掘與羅致。（席默爾後來告訴我：「在洛杉磯加大的藝術史教授陣容中，我像一個『敵基督』的人，把最優秀的學生引誘到黑暗世界！」）有著藝術史與語言兩項利器，吉竹成為加州現代美術館與怪怪奇奇公司之間的重要連繫管道。她告訴我說：「最先我一點都不喜歡村上隆的作品。我對藝術作品中的短暫與永恆性有興趣，不是喜歡「物品」的人。但是後來卻開始對村上的創作發生好感。」她一手拿著一本筆記夾板，一手玩弄著她脖子上的珠鍊，繼續說：「我愛上Mr. DOB這個角色，尤其是他在瘋狂放縱要自我毀滅的時候。」吉竹逐漸修正她對普普藝術家的觀點，「我以前總認為他們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表現，主要的目標是用名利包圍自己。然而村上的野心更大，他的作品表達的不僅只是膚淺的偶像，而是要利用反諷與無厘頭，來對所有的現象與品牌表達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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