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遊戲(AA0081)

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大師名作坊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艾莉絲．孟若
       Alice Munro
譯者：張讓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3年09月01日
定價：360 元
售價：284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344頁
ISBN：9571339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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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1

感情遊戲

好些年前，許多火車支線都還沒停駛，一位額頭高高的、上面撒了雀斑、滿頭茸茸紅髮的女人來到火車站詢問運送家具的事。
火車站售票員常愛和女人打趣一下，尤其是那些長相普通、似乎特別受用這套的女人。
「家具﹖」他說，一副好像從來沒人打過這主意的樣子。「嗯，我看看，要運的是什麼樣的家具﹖」
一張餐桌和六張椅子。一整套臥房家具、一張沙發、一張咖啡桌、幾隻角几、一盞落地燈。
還有一隻碗櫥和一張餐檯。
「赫，你說的夠裝一整間房子了。」
「不能算那麼多。」她說：「沒廚房用的，而且只夠一間臥室而已。」
她牙齒擠到嘴巴前一副準備爭論的模樣。
「這樣的話你得用貨車。」他說。
「不，我要用火車運。那些家具要到西部去，到薩斯卡區彎去。」
她用很大聲音和他說話，好像他耳聾還是笨什麼的，而且她咬字發音有點不對勁。帶了口音。他覺得是荷蘭口音-荷蘭人正遷進這一帶-不過她既沒荷蘭女人那麼重，也沒那種粉紅色的好皮膚和金頭髮。她大概不到四十歲，但那有什麼關係﹖反正，不頂漂亮就是了。
他正經起來了。
「首先你得用貨車把貨運到這裡來，不管是從什麼地方。然後我們得看看薩斯卡區彎那地方火車是不是經過。不然你得安排接貨，好比說，到瑞吉納去接。」
「要去的地方是格迪尼亞。」她說：「火車到的。」
他從鉤子上取下一本蓋滿了油漬的行車指南然後問她怎麼拼。她自己拿了枝一樣也繫了線的鉛筆從皮包裡拿出一張紙寫上﹕G D Y N I A。「這可是什麼國籍﹖」
她說不知道。
他取回鉛筆一行接一行找。
「那邊很多地方不是捷克或匈牙利，就是烏克蘭。」他說。說了才想到她可能就是那些人當中的一個。可是那又怎樣﹖他說的不過是事實而已。
「找到了，這好，在線上。」
「好。」她說：「我要星期五托運-可以嗎﹖」
「運是沒問題，可是我沒法保證哪天到。」他說：「全看優先順序。到了後有人接嗎﹖」
「有。」
「星期五的火車是客貨混合的，下午兩點十八分。貨車星期五上午取貨。你住這鎮上﹖」
她點點頭，寫下地址。展覽路一○六號。
一直到最近鎮上的房子才編了號，他沒法想像那處所的樣子，雖然他知道展覽路在哪裡。若她那時說出麥考里這名字，他可能會多花點心思，那樣事情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那一帶蓋了些新房子，大戰後才蓋的，不過卻叫「戰時屋」。他猜想可能就是一棟那樣的房子。
「托運時再付錢。」他告訴她。
「還有，我自己要一張同班火車的票。星期五下午。」
「上什麼地方去嗎﹖」
「是。」
「你可以搭同一班火車到多倫多，然後就要等橫貫線，晚上十點三十開。你要臥車還是普通車﹖臥車你有睡鋪，普通車就坐在日間車廂裡過夜。」
她說她就坐著過夜。
「在色布利等蒙特婁的火車，可是不要下車，他們只把你們換軌接上蒙特婁線的車廂。然後到亞塞港，再到肯諾拉。你要一直到瑞吉納才下車，在那裡一定要下車，接下來你得轉到支線的火車去。」她點頭，好像他應該趕快把票給她就是了。
他放慢了速度，說﹕「可是我不保證你的家具會和你同時到，我想它們要等個一兩天後才會上車。全看優先順序。有人會去接你嗎﹖」
「有。」
「那就好。因為那裡的火車站恐怕不太像樣。那樣遠地方的鎮，不像這裡的，多數都很簡陋。」
她當場從皮包裡拿出個布袋，用裡面的一捲鈔票付了乘客的票錢。就像個老太婆。她還清數零錢。但不像老太婆的數法-她把零錢放在手裡用眼睛點過，不過你看得出來她一毛也沒錯過。然後她就粗魯地掉頭了，一聲再見也沒說。
「星期五見。」他喊。
在那暖和的九月天裡她穿了件灰灰的大衣，還穿了一雙笨重的繫帶鞋，和到腳踝的襪子。
她回來敲售票窗口時，他正從保溫瓶裡倒咖啡。
「我托運的家具，」她說：「都是好家具，像新的一樣。我不要它們刮到、撞到或有任何的損傷。也不要它們聞起來像家畜一樣。」
「嗯，」他說：「火車公司對運東西很有經驗的。他們不會用運豬的車廂來運家具的。」
「我關心的是家具到的時候和離開這裡的時候一樣好。」
「欸，你知道，你買家具的時候，家具在店裡，對不對﹖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它們是怎麼到那裡的﹖它們不是在店裡做的，是不是﹖不是。而是在哪裡的哪家工廠做的，然後再運到店裡，很可能就是火車運的。既然這樣，理論上火車公司是不是應該知道怎麼處理﹖」她還是盯著他，既沒有笑容也沒有承認她那女性的愚蠢。
「我希望是這樣。」她說：「我希望他們知道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