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書摘 4
記得的
在溫哥華一家旅館房裡，年輕時的茉莉兒戴上白色夏天手套。她穿了件淺褐色亞麻洋裝，頭上披了條細薄的白圍巾。深色頭髮，在那時候。她因記起了泰國的絲瑞克特皇后說的什麼話，還是雜誌裡引用了她的話而微笑。引用話裡的引用話-絲瑞克特皇后說巴緬因說過的。
「巴緬因什麼都教我。他說：『總是戴白手套。白手套最好。』」
白手套最好。她為什麼對這微笑﹖那勸告聽來像柔軟耳語，是這樣荒謬又斬截的智慧。她戴了手套的手看來正式，卻柔嫩像貓掌。
皮耶問她為什麼微笑，她說：「沒什麼。」然後告訴了他。
他說：「巴緬因是誰﹖」
他們正準備去參加葬禮。他們昨晚從溫哥華島上的家搭了渡輪過來，好及時趕上早晨的儀式。自結婚夜後這是他們第一次住旅館。現在他們度假時總帶了兩個小孩，找針對家庭而設的便宜汽車旅館住。
這只是他們以夫妻身份參加的第二次葬禮。皮耶父親死了，茉莉兒母親死了，但都發生在皮耶和茉莉兒相遇前。去年皮耶學校裡一位老師突然死了，葬禮辦得不錯，有學校男生唱詩班和十六世紀的葬詞。那男人已經六十幾歲了，皮耶和茉莉兒對他的死只有一點驚奇，而毫不悲傷。在他們看來，不管你是六十五歲死還是七十五歲或八十五歲，都沒什麼不同。
今天的葬禮是另一回事。埋的是強那斯。皮耶的多年好友而且跟皮耶同年-二十九歲。皮耶和強那斯在西溫哥華一起長大-他們記得獅子大橋蓋起來以前，溫哥華還像個小鎮。他們的父母是朋友。他們十一、二歲時一起造了條小舟，在登德瑞碼頭下水。大學時他們分開了一段時間-強那斯學做工程師，皮耶唸的卻是古典文學，學藝術和學工程的學生慣例上互相輕視。可是自那以後友情在某一程度上又恢復了。強那斯沒有結婚，會來看皮耶和茉莉兒，有時一待一星期。
兩位年輕人都為他們的遭遇驚奇，拿來開玩笑。因為職業選擇，強那斯在他父母眼裡是比較讓人放心的一個，曾讓皮耶的父母暗自嫉妒，卻是皮耶結了婚有了教職擔起平常的責任，而強那斯自大學後從沒有過固定的女朋友或工作。他似乎總處於試用狀態，最後卻沒能從任何公司得到穩定工作，而女孩子-至少聽他說-總在試用他。他上一份工程工作在省北，在或是辭職或是被解僱後他留了下來。「雙方都同意終止工作。」他寫信給皮耶，還說他住在一間許多高級人士住的旅館裡，可能在伐木隊上找份事。他也在學開飛機，想做個森林飛行員。他說好等目前的財務麻煩解決了下來看他們。
茉莉兒希望他不會來。強那斯睡客廳沙發，早上起來毯子丟在地上讓她收拾。他逮住皮耶整晚聊他們少年時代或更早時做的事，讓他半醒半睡。他給皮耶取的名字是尿毛 ，來自那些年代的綽號，而他叫其他老朋友臭池或醫師或小子，從不是茉莉兒一向聽到的名字-史丹或唐或瑞克。他粗魯博聞地回憶茉莉兒不覺得有多特別或好笑（放在老師門前台階上點火燒的狗屎袋，修理那個給男生一毛就要他們脫褲子的老頭）的細節，若話題轉到了現在就不高興。
她得告訴皮耶，強那斯死了時她很歉疚、震撼。歉疚是因為她不喜歡強那斯，震撼是因為他是他們熟識的人裡，在他們自己的年齡群中，第一個死的。可是皮耶卻似乎並不驚訝或特別震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