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的美國人(AI0704)
The Quiet American

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藍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格雷安‧葛林
       Graham Greene
譯者：徐嘉俊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7月23日
定價：250 元
售價：19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88頁
ISBN：957133443X

【入戲的觀眾 1｜入戲的觀眾 2｜入戲的觀眾 3｜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書摘 5】

▼  書摘 3

「他的問題是，」我說，「他淌進混水。」

「老實說，」維格說，「我一點都不覺得遺憾，他已經造成太多傷害了。」

「上帝總是會拯救我們，」我說，「從那些純真善良的人手中。」

「善良？」

「是的，善良。以他的方式。你是天主教徒，你不會懂他的方式。而且不管怎麼說，他是個該死的美國佬。」

「你介不介意去認個屍？我很抱歉，但這是例行公事，不是什麼太有趣的例行公事。」我不用問也知道他為什麼不等美國公使館的人來認屍，以我們冷酷的標準來說，法國人比較老派些，他們相信良心，相信罪惡感，相信罪犯該面對其罪行，因為說不定他們會受不了良心的苛責而崩潰。當他帶我走下石階梯，前往在地下室轟轟作響的冰庫時，我再一次告訴自己，我是無罪的。他們將他拉出來，就好像在拉一盤冰塊一樣。我看看他，他的傷口因為冰凍而平整。我說：「你看，這些傷口可沒有因為我的出現而重新裂開。」

「你認為如何？」

「這不是你們的目的嗎？給我某種考驗？但是你們將他凍得這麼僵硬，連中世紀都沒凍成這樣。」

「確定是他嗎？」

「喔，沒錯。」

他在這特別教人覺得格格不入，他應該待在家中。我有看過他的家庭相簿，在度假牧場騎馬，在長島弄潮，跟同事在位於 23 樓的公寓合照。他屬於那個摩天大廈、超高速電梯、冰淇淋、馬丁尼、午餐在商業大樓吃雞肉三明治喝牛奶的世界。

「他不是因為這個死的，」維格指著胸前的一個傷口說，「他是在泥濘中窒息的，我們在他的肺中找到泥巴。」

「效率很高嘛。」

「這種天氣不得不如此。」

他們將他推回冰庫，關上門，用橡膠封填。

「還有什麼可以幫我們的嗎？」維格問。

「一點都沒有。」

我跟鳳一起回到我的住處，用走的，這次再也不講究什麼尊嚴了。死亡帶走了虛榮──連一個男人，不在拋棄他的女人面前示弱的虛榮，都被帶走了。到現在她還是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而我也不懂得怎麼用委婉的方式告訴她。我是個戰地記者。我只想到頭條：「美國官員在西貢遇害。」在報業工作，你從不用煩惱怎麼處理壞消息，而甚至在此時，我還是掛念我的報紙，所以我問她：「你介不介意在電報局前等我一下？」我將她留在街上，進去發了電報再出來找她。這只是作勢罷了。我太清楚法國記者早就得到了消息，既使維格公平行事（這很有可能），檢查員還是會將我的電報壓在法國記者之後。我的報社就只好引述法國巴黎消息。並非因為派爾是個重要人物，所以才不報導他工作的細節──比方說在他遇害之前，他至少要為五十起死亡事件負責──而是因為這會影響英美關係，公使也會因此深感困擾。公使對派爾十分敬重──因為他的學歷很高，就是那種美國人所拿的學位：也許是公共關係或者是劇場工程，更可能是遠東研究（他看了非常多的書）。

「派爾呢？」鳳問，「他們想問什麼？」

「回家吧。」我說。

「派爾會來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

那些老婦人還在樓梯間東家長西家短，不過現在涼爽多了。我一開房門，就看出這屋子被搜過了。每樣東西都比我走的時候還整齊。

「再抽一管？」鳳問。

「好。」

我解開領帶脫下鞋子，插曲已告終，夜晚依舊。鳳俯臥在床尾，點起燈來。我的寶貝，我的妹妹──琥珀色的肌膚。甜美的越南味語音。

「鳳。」我說。她正在碗邊搓揉鴉片膏。「他死了，鳳。」她手中握著煙針，抬起頭看著我，像一個努力專心的小孩一樣皺著眉，「你說？」

「派爾死了，遭人暗算。」

她將針放下，坐回腳跟上，看著我。沒有吵鬧，沒有眼淚，只有沉思──悠悠、靜靜地沉思一個本來勢將改變全部生涯規劃的人。「你今晚最好留下。」我說。

她點了點頭，拾起針來，又開始加熱鴉片。是夜，我從幾次短暫而深沉的鴉片睡眠中醒來，大約十分鐘吧，就好像睡了一整夜。我發現我的手就像往日一般，放在她的兩腿之間。她也睡著了，而我幾乎聽不見她的呼吸聲。終於，經過這麼多個月，我不再獨自一人。突然我憤怒起來，想起警察局中維格和他的綠色遮陽帽，公使館中安靜的無人走廊，還有我手下柔軟光滑的肌膚，「難道我是唯一一個真正喜歡派爾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