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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第三章 魔力
第三章 魔力
上帝已抵達。我在五點十五分的火車上遇到他──凱因斯（John
Maynard Keynes）
他施以魔咒──費妮雅‧帕斯卡（Fania
Pascal）。
我們若想公平對待兩造，會碰到一個問題──這只能稱之為維根斯坦施展魔力的能力，即使過了數十年，仍引人注目。
維根斯坦的昔日學生在憶起老師時，眼中閃著光芒，精神抖擻，彷彿他們仍在他的股掌之間，維根斯坦的魔力有一部份由此傳遞。有一部分是透過他那些謎樣話語，被人詮釋、再詮釋，永無盡頭。還有一部分也在於他複雜的性格之中，透過回憶與評論傳遞給我們──「僧侶、神祕主義者和機械工的有趣結合，」文學理論家伊格頓（Terry
Eagleton）如此寫道，他還以維根斯坦為題材，寫了電影劇本和小說。
維根斯坦具有為人類受苦的先知、聖人般的宗教形象，出現在許多關於他的描述中，真假都有。他告訴經濟學家凱因斯，他在一九二○年代就放棄哲學去奧地利的鄉下學校教書，因為教學帶來的痛苦使他克服了研究哲學的痛苦──就像拿熱水瓶壓在臉頰上，牙齒就不痛了。哲學家和社會人類學者蓋納（Ernest
Gellner）語帶惡意說了一句，「維根斯坦的地位是因受苦而獲致的。」用猶太人的話來說，可以把他看成一個傳統的荒野流浪聖人。有一部小說把他寫成「沙漠中的神祕主義者，靠麵包、雨水和靜默維生。」
但若順著這條路下去，會被誤導，尤其維根斯坦流傳給人的形象是活力充沛且充滿權威的，那些認識他的人──敵友兼有──都肆言描述他。而且除了哲學書籍之外，許多文藝作品都以維根斯坦為題材，在在證明了他的魔力未減。要解開維根斯坦的這種魅惑，也許奧秘就在於把他當成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卡夫卡（Franz Kafka）、艾略特（T.
S. Eliot）及貝克特（Samuel Beckett）這類文學人物來看待。
美國文評家博洛弗（Marjorie Perloff）的《維根斯坦的階梯》（Wittgenstein’s
Ladder）討論了二十世紀的詩歌語言，書中列舉了八本小說和劇本、十二本詩集和大約六部表演及實驗藝術作品以維根斯坦為題或受其影響。她逐年記述維根斯坦生命中的矛盾，提出了看法：「他的一生無疑非常適合當作戲劇和小說的題材或製造神話。對我們來說，維根斯坦是現代主義局外人的極致，是個從未停止創新自己的怪孩子。」換句話說，我們想讓維根斯坦變成任何模樣。
他已成為壓力繁重的新聞工作者的代名詞，這在哲學家中可能也是獨一無二的，他的名字代表「有獨特魅力的天才。」一個九○年代引領風騷的人被形容成「一位具有維根斯坦般催眠能力的餐館老闆。」「即使你不是火箭科學家……」，可以說成「即使你不是維根斯坦，也能明白……」，而「他沒維根斯坦的本事」這句話代表此人的智力水準。建築師威爾遜爵士（Sir
Cohn St John Wilson）的設計深受維根斯坦的啟發，雖然他從未見過維根斯坦，卻說：「他顯然是個魔術師，他與眾人的關係之間有種魔術般的特質。」
維根斯坦在他教過的人身上所留下的印記，反映在葛雷─魯卡斯所說的故事中。我們在H3研討室見過他，此人並不佩服維根斯坦，認為他是個「騙子。」即使如此，葛雷─魯卡斯還是覺得他這人讓人無法抗拒：
他非常會模仿。他入錯了行：他應該是個脫口秀喜劇演員。他能用有趣的奧地利德語模仿各種說話的口音、風格及方式。他總是在談論你能用來表達事物的不同語調，而且絕對吸引人。我記得有一晚他從椅子站起來，用滑稽的聲音說著像是「如果我穿牆而過，我們要怎麼說？」之類的話。而且我記得我注意到自己的指關節因緊抓住扶手椅而變白。我真的認為他就要穿牆而過，而屋頂就要塌陷。這一定是他的魔咒的一部分：他幾乎可以變出任何把戲。
維根斯坦的魔力有一部分在於，只要他有興趣的事，他似乎都能有獨創成就，且表現傑出。一九一○年，他還是個年輕工程學生，就取得了一項新型飛機引擎的專利，這項專利在一九四三年測試成功，後來促成噴射引擎的發明。第一次世界大戰，他功勳卓著。在兩次大戰之間，他為小學生編纂了新式字典，還主導設計了一棟現代房子，頗受讚譽。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他在一個研究傷害休克的醫療團隊中擔任實驗助理，設計了一種新的儀器用來測量血壓所引起的呼吸變化。無論維根斯坦到哪裡，他的創意都會留下標記。
卡爾‧巴柏的身影就不會出現在舞台劇和詩歌中。這種事還真的很難想像呢：他和維根斯坦實在是有天壤之別，完全是一副平凡樣貌，過著循規蹈矩的學術和婚姻生活。就他們對其他人的影響來說，維根斯坦一進房間就能掌控全場，而巴柏幾乎引不起別人注意，哲學家、政治家和廣播人馬奇（Bryan
Magee）是巴柏的朋友和擁護者，回憶他第一次在會議中對巴柏的印象：
演說者和主席並肩走進去時，我發現我分不出那個是巴柏……。因為其中一人是個不醒目的小個子，另一個看起來嚴肅而自信，想必這就是巴柏了。不用說，那個不起眼的矮小男人才是。他只有不說話時才顯得不起眼──不過，並不是因為他的風度引人注目，而是他演說的內容。
巴柏乍看之下缺乏自信的舉止，和他在台上及辯論時的熱誠有很大差異，這令他在倫敦經濟學院的繼任者印象深刻。瓦特金斯（John
Watkins）在回想撥火棒事件時，說巴柏「又像貓，又像獅子，擺蕩於兩者之間。剛開始我們看到一個矮小男人，看起來好像很害怕，或者非常憂懼不安。但他卻馬上自大到讓自己接受這個大挑戰。」巴伯的缺乏自信可能與自我形象有關。他不僅長得矮，而且腿小胸大，身材古怪。此外，「他的耳朵又大又長。他對自己的外表一直非常煩惱，並懷有自卑情結。」後來他為了聽得更清楚而常拉耳垂，結果耳朵變得更大。有人認為巴柏渴望妻子漢妮（Hennie）的感情，但漢妮卻深藏不露，以致讓巴柏認為自己有所不足。
最後一項比較涉及兩人的影響力。維根斯坦簡潔尖銳的用語有如神諭，質疑我們的思想而持續引人注目。巴柏用淺顯的英文寫就的作品，曾對政治及我們對於歷史和科學方法的理解有偉大貢獻，但已飽受批評，在某種程度上已遭被淘汰。柏林圍牆的倒塌和共產政權的崩解，證明了巴柏對極權政權的理論批判和開放社會的主張是正確的。但正是因為這樣才使他成為過去的偉人，而非當代的大師。
兩人對當今現世都饒富意義，但是，媒體的兩個例子顯示出他們現今／過去的關連。《觀眾》（Spectator）雜誌二十世紀最後一期提到了至少三項維根斯坦與當代文化的關連，其中之一指出他晚期的哲學是傅瑞恩（Michael
Frayn）的暢銷詼諧小說《頭朝前》（Headlong）的靈感來源。而《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在一篇回顧世紀的文章中，用巴柏的理論來分析恐怖和進步之間的關連。
所以，維根斯坦歷久不衰的魔力不應遮掩了一個事實：英國榮譽勳爵、英國皇家學會會員、不列顛學會會員卡爾‧巴柏爵士教授在生時廣受尊崇，是世界上最具原創性的思想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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