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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與血 3
傑若米和我仍然坐著。他把臉壓在我的臉上,我稍微動一下,就能看到房間對面的雷克斯和我的對象。他們現在已經躺下來了。雷克斯那件藍襯衫的下襬似乎在閃爍的燈光中飄動,在他身下,我對象的一條腿懸在床邊,她的褲腳沾滿泥巴。我聽到他們輕聲交談和笑聲,然後又沉寂下來。我望著我對象那條沾著泥巴的腿在舞動。我整個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條腿上,因此沒注意到傑若米開始把我拉倒在我們坐著的那張行軍床上。我讓他去拉,隨著他慢慢倒下,只一直斜著一隻眼睛看著雷克斯和我的對象。雷克斯的雙手現在在我對象的身上撫摸,拉起了她的襯衫,伸到了她襯衫底下,然後他們的身子移動,讓我能看到他們的側臉。我對象的臉像一張死人面具似地一動也不動,閉緊了兩眼在等待著。雷克斯的側臉很激動,滿面通紅。這時候,傑若米的兩手也在我身上摸著,他在揉擦著我的工裝褲,可是我好像已經脫離了那裡,一心只專注在我對象身上。 Ecatasy(忘我),這個字是從希臘文Ekstasis來的,其意義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意思不是指異常欣快,不是指性高潮,甚至不是指快樂。真正的意思是:一種失神的狀態,完全失去了感覺。三千年前,在德爾菲,傳神諭的人工作時全都是在失神忘我的狀態下。那天晚上,在密西根州北部一間小獵屋裡的卡莉歐琵也是一樣。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因大麻而飄飄然,第一次喝醉酒,只覺得自己分解了,化成了氣體。我的靈魂像教堂裡的香煙似地飄升向我頭殼的拱頂,然後衝了出去,飄過木頭地板,飄過小小的露營用的爐子,經過那些空的酒瓶。我浮在另一張行軍床上,俯視著我的對象。然後,因為我突然知道我能那樣做,就滑進了雷克斯.李世的身體裡。我像個神祇進入他體內,所以在吻她的不是雷克斯,而是我。
什麼地方的一棵樹上有隻貓頭鷹在叫。蟲子被燈光吸引,撲擊著窗子。我在如德爾菲神諭者失神的狀態下,同時注意到兩個正在進行的情況。我經由雷克斯的身體,擁抱著朦朧的對象,和她耳鬢廝磨。同時我也注意到傑若米的兩手在上下其手地撫摸我留在另一張行軍床上的身體。他趴在我的身上,壓住了我的一條腿,因此我動了一下,將我的兩腿張開,而他落在我兩腿之間。他發出一些聲音,我伸出兩手來抱著他,因為他的瘦弱而感到既討厭又感動。他甚至比我還瘦。現在傑若米在吻著我的脖子。現在,因為看過某些雜誌專欄的建議,他著重在我的耳垂。他的兩手往上移,移向我的胸部。「不要。」我說,怕他會發現我塞的衛生紙。傑若米很聽話…… ……這時在另一張行軍床上,雷克斯可沒有碰到這種阻礙。他以熟練的技巧用一隻手解開了我對象的胸罩,因為他比我有經驗,我就讓他去對付她襯衫的扣子。可是卻是我的兩手拉住了她的胸罩,像拉開窗簾似地,讓我對象那對乳房的蒼白光輝照進了房間。我看到那對乳房;還觸摸到;可是因為做這事的不是我,而是雷克斯.李世,所以我不必感到有罪惡感,不必問我自己是不是有不自然的慾望。我怎麼可能是那樣呢?因為我正在另外一張床上和傑若米搞在一起呀。 ……所以,只是為了保險起見,我把注意力轉回到他身上,他現在好像很痛苦,身體在我身上磨蹭,然後他停下來,伸手到下面去調整一下,我聽到拉鍊的聲音,我由眼角偷看他,看到他正在苦思,不知怎麼對付工裝褲。 他好像不會有任何進展,所以我又再漂浮回房間的另一邊,進入了雷克斯.李世的身體。一時之間,我能感受到我對象在我觸摸下的反應,她的肌膚在驚嚇之餘,熱切地甦醒過來。現在我感受到另一件事,雷克斯,或是我,在變長、變大。我只感受到一秒鐘,緊接著就有別的事將我拉了回來…… 傑若米的手放在我袒露的肚子上。就在我進入雷克斯的身體時,傑若米利用這個機會解開了我的肩帶,解開了我腰間的銀釦子。現在他正把我的工裝褲往下拉,而我盡量想清醒過來。現在他在拉我的內褲,而我這才發現我醉得有多厲害。現在他進到了我內褲裡,現在他已經……進入了我體內! 然後:劇痛。痛得像把刀,痛得像把火。直劈進我裡面,撕裂了我的肚子,一直伸到我的乳頭。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睜開雙眼;我往上看,看到傑若米正俯視著我。我們目瞪口呆地彼此對望著,而我知道他曉得了。傑若米知道了我是什麼樣的人,就像我突然之間也明白了一樣。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了解到我不是一個女孩子,而是介乎男女之間的什麼東西。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進入雷克斯.李世的身體時,覺得非常自然、非常對勁,也因為傑若米臉上那種震驚的表情。這一切都發生在剎那之間,然後我把傑若米推開。他往後退,抽了出去,然後由床上滑到地上。 沉寂中,只有我們兩個想喘過氣來。我仰臥在那張行軍床上,在那些貼著的剪報下方。在只有一隻野兔標本的注視下,我拉起工裝褲,覺得非常清醒。 現在一切都完了,我什麼辦法也沒有。傑若米會告訴雷克斯,雷克斯會告訴我的對象。她會不再和我做朋友。等到開學的時候,培英女校的每一個人都會知道卡莉歐琵.史蒂芬尼德是個畸形。我等著傑若米跳起來跑出去。我感到恐慌,但同時也出奇地鎮靜。我在腦海裡把所有的一切拼湊起來。克莉曼婷.史達克和接吻練習;和她一起在熱澡盆裡打轉;兩棲動物的心和綻開的番紅花;始終沒有來的經血和胸部;還有當時,曾經一度,看來會長久的對我對象的迷戀。 一時的清醒之後,惶恐又在我耳邊號叫,我自己只想跑出去。在傑若米有機會說什麼,在任何人發現之前逃跑,我可以在今晚離開。我能找得到路穿過杉林沼澤回到大宅裡,我可以偷走我對象父母的車子,我可以往北開去,穿過上半島到加拿大,也就是十一章以前想逃避兵役而去的地方。我一面為我的逃亡生活考量,一面從行軍床邊偷看傑若米在做什麼。 他平躺在地上,閉著兩眼,自顧自地笑著。 笑著?笑什麼?在嘲笑?不是。很震驚!又錯了。那是為什麼呢?因為滿足。傑若米臉上是那種男生在夏夜一舉登上本壘的笑容,是那種等不及要告訴他所有朋友的笑容。 各位讀者,信不信由你:他根本什麼也沒注意到。
(節錄自新書《中性》2006年11月全面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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