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這樣寂寞(AK0058)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愛情文藝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蔡詩萍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10月22日
定價：230 元
售價：18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32頁
ISBN：9571335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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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英姝跋

留言版上的女人

蔡詩萍是一個帶有陰性氣質的男人。

我是一個帶有陽性氣質的女人。

至少我是這麼想。

為何一個男人如此興致勃勃地寫一本關於「一個女人一生就像一場旅行」的書哩？當然，「一個女人一生就像一場旅行」不算太新鮮，我們看過那種洶湧著女性論述氣魄的，借用女性主義的擲地有聲的，衍生自女性文學抽絲剝繭不完的富麗層次的，女人的奧德賽，但是蔡詩萍的女人旅行，嗯，套一句某女作家對某男詩人的婚禮上不斷登場的那些感性表演的形容：「充滿雙魚座的黏答答」。我忽然想起 M 曾經說過的，過去常出現在歷史上的那些大格局的旅行已經消失了。是的，馬可波羅那樣的大旅行不再現了，觸目可及的是那種把品牌標籤、明信片和火車票貼在筆記本上炫耀的旅行。不管我們再怎麼樣捧著張愛玲或維吉尼亞‧吳爾芙的那些被蟲蛀蝕得破爛不堪的褪色衣裙反覆追悼，她們都已謝幕下台了，她們的鬼魂有時候可以搶得到一間後台的化妝室，但不是專屬的。至於在這本書裡頭出現的，是那些活生生地擠滿在女性網站的留言版上的女人。現在我可以想像蔡詩萍以意氣風發的模樣（就像我這一生第一次見到蔡詩萍的時候，八年前，那時候我還沒想過自己往後會以寫作為生呢。遠遠的，蔡詩萍站在台階最高處，在那裡昂首顧盼自得）說著，我比你們更了解女人噢！

這些年我在寫一些以女性讀者為對象的文章（因為雜誌的要求）時，有時我會懷疑只要一下筆，男人扮演的角色便成為潛意識裡我以所有女性同胞為同盟所面對的假想敵。這種硝煙味不會出現在蔡詩萍的文章裡頭，第一，他絕不會告訴你你最需要的是殺死你的敵人，奪取他的機槍和彈藥。第二，他知道夜晚你躺在戰壕裡仰望天上的星星時，腦子裡不是害怕有人潛進來無聲無息地用鋼絲切斷你的脖子，而是覺得，寂寞。面對通篇「妳」的蔡詩萍的這本書，我或許應該以通篇「我」來呼應，然而我不是蔡詩萍筆下的那些「妳」，這讓我困惑一個陰性氣質男人和一個陽性氣質女人看到的世界之不同。

我不會意識到我在寫「哪一種」女人，當然更不可能認為我寫的是「全部的」女人，但作為一個女人，就算再怎麼不去意識這一點，也自然從一個女人的眼光來看世界，畢竟我可沒有男人的身分活過一天，更別說接受這世界對男人的期望要求下長大。（好比，公狗會抬腳小便其實是學習而來的，倘使小公狗在成長過程裡沒有見到一個前輩作這樣的示範，牠有可能一直保持蹲姿或四腳著地撒尿，幼犬確實是如此。當然，一隻公狗成長過程裡不太可能見不到另一隻公狗，重點是，牠為何要效法這個前輩以抬腳姿態來撒尿呢？因為牠發現這位仁兄撒的尿比牠高！這是關鍵點，雄性人類在童年時也自然地意識到，尿得比人高才算是同儕中的優異者。而我們女人，並不會比較這事。）這是我們對男人不公平的地方，我們很少從這個角度去了解男人。女人是對男人體貼的，因為愛情在女人生命中的重要地位，女人對男人的寬容要比男人對女人的多，但確實沒有女人之於男人的體貼，是像蔡詩萍對於女人這樣，地毯式地揣摩一個平凡女人的種種面相，將瑣碎建構出一幅生命藍圖。

蔡詩萍開著他那輛 RV 的同時，心中揣想著如果這駕駛座上坐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怎麼開她那輛休旅車呢？別人（特別是男人）又是怎麼看她呢？她怎麼構築她這個活動的堡壘呢？她怎麼在令人窒息的世界裡攜帶著她這個精神自由的空間呢？說真的，我從來，從來不會去假想一個男人怎麼開我那台 PEUGEOT 306，我有過好幾次和開同一款車的男人交換心得，我甚至曾經和一個原本討厭的男人因為聊起關於開這輛車的經驗而覺得他沒有那麼討厭，但這中間的關心至多到汽車音響或者測速照相的定點，而不會到達保險受益人的地步，事實上，甚至到不了芳香劑那裡。

或許蔡詩萍給長久以來因為企圖打破性別不平等關係的女權運動所造成的男女敵對狀態作了個好示範。我所見過的涉及性別的話題討論最後都會變成男女廝殺的火爆場面，這個火線上不存在灰色的中間地帶，不管女人再怎麼愛男人，就像不同政黨的情侶，在觸及這個議題時，女人不會背叛爭取全體人權和利益的同盟，至於男人，因為「既得利益者感受的威脅」，會毫不留情地發動火力。然而站在女人陣線這邊的男人是有的，但得在他們的同儕不在現場之時。這些狡猾的男人知道他們可以無條件地完全倒向女性這一邊，所有女性對男性的批評，全部贊同，沒錯，我承認我們男人就是這麼可惡，有風度的低姿態，沙文主義最要不得。但實質上他絕不會繳械，也不會降低他骨子裡的優越。回頭去看蔡詩萍，憑良心講，我認識他這麼多年，根本還是不能理解女人之於他的意義。也許因為他是這麼一個怪胎，才能以同盟者的姿態與女人對話。

最大的可能，上面這些我都寫得多餘，誰在乎這些呢？蔡詩萍在將書稿交給我之前，先把目錄傳真了過來，我一看便昏倒在地，稍後我拿給我妹妹看，為了證明這種生理上不適應的引發不是我個人的現象。我妹妹在忙，沒功夫瞧一眼紙上的字，喂，看一下吧，真的很可怕喔！我說，為了掌握閱讀的心情，我自己也再瞧一眼，雞皮疙瘩隨之起來。喂，看一下啦！我指著紙張說，順著自己的手指我又瞧了一眼，雞皮疙瘩又起了一身，如此屢試不爽，我得到公式：看這本書的目錄↓起雞皮疙瘩。無半衰期，不會隨時間麻木而遞減或消失。隔日我收到書稿，睡前泡在浴缸裡看，為了怕待不久，還特地灑了香精油浴鹽。看了大半本，我已經給「雙魚座黏答答」的氣氛給整個浸透了，加上我還泡在一池暖烘烘、飄著廣霍香和柑橘氣味的水裡！忽然間我覺得，蔡詩萍寫的女人真有可能才是絕大多數的女人，她們才不會管我這滿紙廢話，當她們闔上書的時候，只會默默地喊著：是的，我終究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