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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浪漫說帖
浪漫的居家生活，一再被媒體傳誦，讀者開始在部落格上留言：何時把浪漫生活的所思、所想、所做、所為，寫成一本書，以供參考？
我正有此意，因為浪漫這件事之所以成為生活的一部分，的確經過一番掙扎、思索，希望自己不單只是忙碌的工作者，應該也是一位悠閒的享樂者。這主張極好，我不忍獨享，便接受眾議，寫成了《再忙，也要很浪漫》。
德國作家亞歷山大．馮．舍恩堡在他的作品《生活可以這麼過》之中，有一篇文章寫到〈節約的必要〉，深有同感。節約與貧富的確有一定的關連，不當用卻用的人，要富很難，當花則花，不當花不花，可以省下很多錢。這是作者的轉折點，使人會心一笑，因為那也是我的美好生活轉折。
王了一的「自嗟名利客，擾擾在人間；何事長淮水，東流亦不閒？」一度長久盤據心田，但就是分不清楚圖了個什麼，何以非忙不可。圖名？圖利？圖錢？也許都有吧，以至於不得閒，便不浪漫了。
於是偷閒一陣子，最近又忙碌起來，這一回，就非名利的理由了。乍看之下，與我所主張的悠閒生活似乎背道而馳，事實上並不然。無意之間，我發現金錢的新一層意義，忙中得了一點錢，存了起來，便可以利用它來創造、尋找，或者助人尋得更有意義的生活。
我主張工作賺錢，但不主張毫無節制的工作，以至於損失了浪漫時光。我將一半的時間用來工作，再將因而得來的財富，取一些用來尋覓浪漫生活。我深刻奉行著有錢真好，有閒更好，健康是寶的生活哲學，只是我更加明白孔方兄的重要性。比方說，我愛旅行，它便需要一筆錢；寫作需要閱讀，買書也得花錢；日常生活，兒女學雜費都非錢不可，說錢不重要是誆人的。我還有一個大夢，希望開一間「美好生活中心」，地點選在風景宜人的老家宜蘭，讓煩忙的人體驗優雅生活。我會安排一些入門課程，有機飲食、禪修等等。天啊！這需要一筆很大的錢，依我目前的進帳方式，大約只剩兩個機會可以圓夢了，一是巧逢貴人，二是中樂透。
「富人」一詞離我甚遠，即使再給我一輩子，有錢人也不是我。夢是該有的，至少有夢很美。可以圓的，是理想，不能圓的是幻想，永遠圓不了的是妄想。我游移在理想與幻想之間，也許做得到，也許辦不到，不過無所謂的，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不會忙得像一部好用的機器，反覆工作，用勞力多賺得一點錢，而是運用技巧，讓錢添得了美妙用途。
機器與人在我身上交戰多年，終於有了勝負，我決心當人。它們的差別在於：固定、一成不變、操作、有效率、持續工作、沒有悠閒生活的，是機器；人必須休息、停頓、放鬆，過著浪漫的日子。可惜的是，我們多數人皆明白自己是人，卻一再重複過著機械生活，真的何苦來哉！
我的反思來自於一件事的辨明：我是奴錢者，而非錢奴，錢是賺來用的，不是藏了起來，累積成富賈。努力工作，只是希望自己有錢可花，不必乞討度日。遵守這樣的承諾，即使未必因而變有錢了，也得有最低程度的消費與浪漫生活。
人生只有工作，是不可思議的事。工作不該只是為了錢，更大的意義在於精神生活。我們透過它來轉換生命意義，某種程度上，錢猶如西藏的「轉法輪」，將陰暗轉去，回到光明，轉去疲憊，回到精力充沛。
如果以錢的數量而論，我稱不上有錢，但收入減去消費得到的數字，以及對它的支配度，就屬富有之人了。我一向保持收入減去消費為正的美妙狀態，而且擁有百分之一百的支配力。我不算有錢，但從未向人借錢，一百萬元的大筆支出，有極大困難，得深思熟慮，但十萬元就不是難事了。
我分得清楚一件事：該花則花，能省就省，急與不急，重要與不重要，需要或者不需要，沒有模糊空間，
我常省小錢花了大錢，只因一個浪漫。小錢不花是因它不需要，比方說，我的衣櫃早滿了，來不及清理，多一件只添得一個麻煩。買了未必會穿，這筆小錢就屬浪費，即使是兩百元，十件就是兩千元，百件就是兩萬元，積少成多，就可以換來一趟浪漫的旅行。在別人眼中，兩百元一件衣服比一萬六千元的吳哥窟之旅省多了，我卻把前者當成浪費，後者當成逍遙，因為前者役於物，後者物於役。
但盼我這樣的解釋，讀者全聽得懂。再不懂，我就得花上一本書，起承轉合，抽絲剝繭，言之有道起來了。我相信至少利用這本書，讀者應該可以清楚我的生活精髓。
窮的意義很含混，有人覺得千萬還是很窮，有人百萬，有人卻只要有得吃喝就稱得上富有了。我無暇顧及每一個人的定義，只要堅持要浪漫，生活就會添得質感。
財富與時間是相生相剋的，財富來自努力的所得，時間則是努力的價值，缺一不可。有時間花用的人，錢才是有價的，否則再多也是無價，不值得。
媒體多次把我形容成住在深山，遠離紅塵，不食人間煙火似的隱居者，實在令人惶恐。事實上，它離真實情形太遠了，根本非我；我不僅不是遠離紅塵者，甚至仍在紅塵滾滾之中，只是逍遙度日而已。
簡單的確是我的座右銘，少一點，減一點，夠了，一直盤旋在腦海之中，莫敢或忘。但不至於因而就把錢鎖了起來，束之高閣。金錢制度的創造不屬於這種用途的，它是便於交易、易於流通、很好計算，甚至公平，而創造出來的計算形式，我們有了它，方可計算出物品與努力之間的對價關係。
如果把辛苦換取的代價雪藏起來，努力便毫無意義了；金錢若是無法流通，就是所謂的死錢。交易不活絡，經濟呈現停滯，通貨膨脹將因而發生，原先物品與努力的對價關係因而起了變化，貶值於是形成。
我懂這些道理，因而知道花錢的必要，不想讓勤奮所得化成烏有，於是更努力消費了。我所理解的歐洲就屬這種心態，他們很清楚把一周化約成兩個部分：工作與享樂；白天勤奮的工作，夜裡很悠閒，上班的時間忙碌，放假的時候，車子後頭懸掛著拖車屋、獨木舟，抑或單車趴趴走，這才是生活。
日休禪師的禪語一直被我珍惜，他說：很多人的一輩子只做過兩件事，一是等待，二是後悔。它彷彿醍醐灌頂一番，立即讓我靈台清明。很多事到了七十歲全懂了，想通了，會做了，肯定也只剩下後悔的份兒。
當我開始眼花撩亂，必須仰賴兩副眼鏡閱讀，體力大幅度下滑，專注的時間大不如前時，我便理解離視茫茫、髮蒼蒼之境愈來愈近了，稍一閃神，也許便會欲振乏力，浪漫這件事將日漸遠行。
七老八十再做？
那不是我的類型，什麼事都等老了再說，美好人生鐵定遲到。有些事未必年輕最好，但浪漫一事最好還是趁年輕，因為海德格爾說：「人是向死的存在。」我可不是把它當成格言來背誦，而是轉成行動實踐著。既然人一出生就往死亡通航，而且是減法，過一天少一天，這種邏輯本身就很苦了，我為何看不破。人生只此一次，是事實，不是謊言，何必以苦相逢。
黑夜原來就屬於星空的，不是工作的、金錢的，更不是白天的加長型。我把黑雙手奉還給自己，星月便自動闖進我的心靈之中，黑夜搖身一變代言了浪漫。
我編不出來什麼好理由為入夜不工作說項，那是很自然不過的事，累了就休，黑了就停，我白天像員工一樣，努力賺錢，為了讓黑夜活了起來，我也努力使自己更有錢，這樣我便能更加浪漫。即使未必因而有錢，也有十足的理由，希望自己活出優雅。因為很多事不可以急於一時，一天就是一天，它有兩個段落，前一個段落是工作，下一個段落就是休息，它是為了迎接再下一個段落的工作，如此周而復始，方可來日方長。於是我替浪漫找著最美麗的說帖，它是讓每個人都有明天的美好手段。
這套魔法就在這本書中，值得忙碌不得空、努力不知閒、有錢忘了花的浪漫之人好好勤學，至少不要變成錢奴，何妨把錢取來奴一奴，歡喜的醉在風花雪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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