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的眼睛(AA0055)
Under the Eye of the Clock : The Life Story of Christopher Nolan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克里斯多夫．諾藍
       Christopher Nolan
譯者：洪凌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0年04月18日
定價：220 元
售價：17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40頁
ISBN：957133121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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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2

少量的蘆薈油

由於他只能坐在輪椅上，約瑟夫得仰仗他人幫他推動輪椅。除了可信賴的家人，他還有個要好的朋友，愛利喀斯．克拉克。愛利喀斯不僅花費時間、不嫌麻煩地幫他推輪椅，打從小時候，就是他要好真摯的朋友。他們的友誼打從早年的學校時光就開始萌芽，當時他上的學校鄰近都柏林的中央復健診所，在學校的女孩與男孩都和約瑟夫一樣身患殘疾。由於愛利喀斯只有輕微的肢體障礙，他投注力量來讓約瑟夫心中的芒刺得以消減，幫助他的朋友領略到生命中某些美好的事物。他們一起到附近的商店，一起玩足球。愛利喀斯推著輪椅，足球就放置在輪子之間、靠近目標的地方，當愛利喀斯踢出去時，他們兩個一起分享著命中目標的戰績。當無人留意時，他們搖身一變為傑柯．史都華兄弟，在走廊間賽跑著，愛利喀斯一邊推著輪椅，一邊站在輪子之間的橫槓上。

每一次的戰果都帶來更進一步的進階，要瞞過老師們鷹隼般的眼睛成為日復一日的挑戰。然而，就在某一天，出現了敗果。這對玩家還是一樣以高速運轉著輪椅，但是他們都沒發覺剛好放在教室外的新桌子。在高速的直馳下，約瑟夫輪椅的小型前輪瞥見了書桌的前身，唯有「電光石火般的急驟」足以形容約瑟夫從輪椅上翻落的情景。他如同一顆球體般，從輪椅上直直摔落，重重地彈到半空中，再摔下來撞傷了額頭。視野望出去是倒栽蔥的走廊，意識攫取了倉皇的腳步聲，聲音紛亂而後淡去。不過，沒多久之後，視野便清晰可見，約瑟夫感覺到自己被抬起來，安置在他的輪椅上。布朗護士推著他衝回醫療室，十萬火急地在他頭上放了個冰袋。愛利喀斯嚇得全身僵直，約瑟夫則是被嚇醒了，不敢想像當娜拉來接他時會是如何的場面。但是，當他媽媽來接他時，什麼也沒有發生。父母了解孩子畢竟是孩子，無論他們的四肢是否健全。

幼年時光的友誼攸關未來的遠景。不過，即使未來的道路尚未開啟，親暱的朋友之間已打造出時間與空間都無法阻攔的壯麗鏈結。愛利喀斯給予他的歡愉轉化為美麗的銘刻，雖然遙遠的地理距離終究分隔了他們兩人。約瑟夫永難忘懷他們壯觀的同志情誼，他再度召喚起那種啞巴殘疾男孩身邊有個勇敢能言朋友的安全感，當愛利喀斯感冒在家時，約瑟夫就會被人們忘卻了。有一回，貝爾格洛夫少年學院的樂隊前來舉行一次演奏，所有的學生都應邀出席。每個學生都隨著老師到演奏廳堂，教室頓為空城。可是，當時正好愛利喀斯沒有出席，大家竟然忘記帶著約瑟夫前往，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教室裡。當音樂響起，他拒絕自己的耳朵聆聽，隱密地讓自己痴呆地面對牆垣。當他太過疲累、無法保持那樣的姿勢，他化身為雷恩小姐，教導著對於上帝與同袍的信念。他環顧著教室四周，眼睛落到那幅歐洲地圖。於是乎，愛爾蘭最新世代的機長將他的飛機航向逃逸之路，有別於先前降落的永不實現之地。音樂依然從遠距離潑灑而入，那音調是〈茉莉．馬龍〉（Molly Malone）。

就在都柏林這漂亮的城市，
姑娘們也如此美麗。
我首次看到甜美的茉莉．馬龍，
她推著輪車繞著大街小巷，
叫喊著：海扇貝與生蠔
活鮮鮮，活跳跳，喔！

將自己化身為愛爾蘭最偉大的男高音——約翰．馬可麥克，約瑟夫的胸膛起伏不已，僵直的脖子開始翻滾如火山熔岩般的茉莉．馬龍之音。他將一位沈眠於墓地的死者重新再現，唱出強迫性的聲音，卻不是音樂。難道這位愛爾蘭最新出品的男高音歌手必得聲嘶力竭？他以足尖踏著輪椅的金屬踏板，咳嗽不已，卻開始下一回合的遊戲。看到青春的色澤無所不在，如今他目睹了自己冥想的梵谷。他看到教室牆壁上張貼的學生畫作，他在想像中以另一幅畫取代了這些作品：耳朵割裂開來，沒有包紮繃帶，耳室從內部往外綻裂，窮凶惡極地傾聽著。當他體會到了那一刻的情境，他以魄力十足的金屬鎗灰色取代了金黃色。接下來要作些什麼呢？他思索著，並不在意自己是孤身一人。他的視線轉向貝爾格洛夫女子學院的方向。他以最喜愛的檸檬香料風味來經營自己神祕的一人獨奏會，想到他不自由的姊姊坐在三層樓高的學校。當她來到給予他嶄新自由的城市，必定感到相當的失落，他想像著她坐在一個大課堂內的模樣。突然間他爆笑出聲，意識到自己如今是這個破碎屬地的領主。他對著寂靜的周遭咯咯發笑。他將那些頤指氣使的男人趕到一邊去，陪伴著姊姊執行她的獨身少女秀。她如此地慧黠機智，從不明白為何世人不能夠懂得她弟弟眼神散發出的內在訊息。她站在這些沒大腦的躁動者面前，抓出一大把她弟弟的生命切片，將之導向該有的常態，正如同無知只會導向恐慌與害怕。

他將脖子轉過去，看著家中的樓梯平台，她就佇立在那裡，以戲劇化的動作背誦學校所教的詩。詹姆斯．葦登．強森的〈鉲鉲響〉，以及〈乾枯的骨頭〉。〈乾枯的骨頭〉的音韻帶著黑人的調性。然後，她的心情丕變，轉向西拉利．貝羅克的〈塔藍泰拉舞曲〉。透過他的記憶，她跳著進與出的舞步。他坐在輪椅上，看著她跳舞。她以狡猾的雙重動作進行，讓他留在近似黑暗的背景，頭頂的燈光卻足以讓她得到足夠的聚光效應。她有時越過舞台，看向她的觀眾的反應。他咧嘴笑著，乞求看到更多些。她轉換燈光，匆促地跳起捲擺之舞。這時候，舞蹈需要音樂的陪伴。他聽到她低聲吹著口哨，被她吹出的曲調所蠱惑。〈丹尼男孩〉、〈羅狄麥考利〉、〈我的拉根愛人〉，以及〈到達提裴拉利是一趟漫漫長路〉。當時他才九歲大，可卻像個大人一樣快樂，這都要拜一個 11 歲女孩的想像力之賜。她為自己裝扮打點，古怪地旋轉舞動，古老的裙裝裝飾著羽毛與花邊。突然間，她高笑出聲，熄掉燈光，跑下樓梯。驟然乍看之下，他看到花仙子矗立在他的眼前，正高亢地舞蹈，踢著狂亂的節奏。她以最後的劈腿結束這場狂舞，羽毛裙襬在身後高揚起來，如同孔雀的羽毛。她跳得筋疲力盡，但是他深受炫惑。到大廳的門雖然關起來，但是她卻讓他看到了一場單人舞者秀。她的鮮活舞姿在他沈寂的心田種下鮮嫩的百合花。

當國歌響起時，約瑟夫的心靈聯想遊戲突兀地止住。喔，終於來了，約瑟夫想著，我一定不能悲傷起來，畢竟我並不悲傷。他知道，雷恩小姐必然為他感到萬分遺憾，所以他得說服她，他其實是很愉快的。他將微笑準備好，等待著人們進來。興奮的喊叫聲擁入走廊，不同的聲音四處響起。然後，門打開了。「喔，天哪，可憐的約瑟夫！」他們有志一同地叫起來，雷恩小姐聽到他們的叫聲後走了過來，特別為了他感到悲傷。這個被遺忘的男孩還為了要安慰她，擺出一副快樂的笑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