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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威廉‧崔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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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洪凌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0年11月14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12頁
ISBN:9571332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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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雖然當事人自己並不知曉,希狄克先生的體重就是 195 英鎊, 19 顆半紮實的石頭合計起來。這樣的份量已經穩定維持了 12 個年頭以上,連一磅的上下微調值都沒有增減。在 54 年前,被施洗命名為「約瑟夫.安布羅斯」以來,希狄克先生總是戴著看起來像一雙鵝卵石的眼鏡,鴿灰色的頭髮保持簡短;總是穿著有短外套的全副武裝,將他的三件頭西裝領帶紮緊,每天要把鞋子打蠟兩回合,而且總是保持著愉悅的微笑。總而言之,從他的五官洋溢出的脂肪被推了回去,讓牙齒顯而可見。在他的眼鏡之後,眨眼的動作讓瞳孔活化起來。他的聲音有點高尖。

希狄克先生的手掌很嬌小,看起來與他身軀的其他部位格格不入,細緻的手指得以將一隻蝴蝶塞入手錶內,或是整齊有致地切割一隻春雞。後者的動作具有實際的效用,因為希狄克先生在這世上最享受的活動就是飲食。他經常覺得,自己在正餐時間吃得不夠多,於是會招待自己一根棒棒糖、火星牌的巧克力雪糕,或是一包小圓餅。對於食物的戀棧之情,他悄悄地保留給自己。

從一個生澀的職員開始做起,希狄克現在已經是個堂皇的經理。15 年前,當他的前任者從這位置退休下來,他被工廠的管理階層召喚過去。當時他曾經考慮要換工作,他當然非常知道,政策就是要讓內部人員來遞補空缺,而他對於飲食的喜好不可能不受到注意。他知道自己該做的,就是去上一個短暫的飲食籌備課程。對於他自己來說,他相當察覺到電腦已經取代辦公室工作人員的許多事務。所以,當這個邀約下來時,他並沒有猶疑不決。對於長久以來的滿意服務,人力過剩似乎是必然的趨勢。

希狄克先生獨自居住在一棟疏遠避世的房子,周遭被重重錯落的喬木莓樹包圍。地址是威靈頓公爵路的三號。直 19979 年他的母親在此逝世,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何許人。自從母親逝世之後,他得自己料理這一切。他將那些伴隨母親一生的傢具拍賣,從此獨居在這棟屋子內。他利用週末的假期去選購新居用品,將屋子打理成符合自己品味的模樣:桃花心木的櫥櫃,象牙小飾品,二手的印度地氈,以及精工裝框的陌生人畫像。20 幅金屬鑲版的南非軍事圖像裝飾著他的樓梯牆壁,在擺滿了古董品的客廳內,一個個矗立如雨傘的象牙與桃花木物件佔據了大部分的空間。這棟威靈頓街道的房子足以容納希狄克先生的所有收藏品,它建造於 1867 年,是一個茶葉商的居所。從堂皇的入口大廳到背後的廚房,由左到右是奢侈的一列列房間。到了樓上,這樣的奢華還是持續著。四間主臥房面對著底下的一樓,再上去還有另外的四間天花板,精工雕刻著凹凸有致的壁畫,牆壁上裝飾著不再使用的煤氣燈。希狄克先生長年以來固定擦拭它們,讓這些裝飾物暖暖含光。在春夏之交的時節,他會去照顧灌木叢,讓它們保持整潔有致,不滋生雜草。雖然並不栽種新的花木;秋天時,他會掃去落葉,不時維修那些木製籬笆。

希狄克先生的私人生活分成兩個層面,前者堪稱平常無奇,後者卻相當隱密。對於他工廠的同事而言,希狄克先生是個歡欣和樂的人。他的體重暗示他並不在意自己的壽命長短,他的微笑臉龐顯示出某種活潑外向的性情。但是,在他獨處的時光,希狄克先生卻讓自身的深沉與黑暗翻轉而出,讓那些蟄伏在他體內的質素得以釋放。當他不需要再以微笑面對世界,他會是一個相當憂傷的男子。

不過,二月的某個星期三早上,希狄克先生感到強烈的興奮之情。在星期三的時候,工廠的餐飲部菜單會包括特製的火雞肉派。既然今天已經是星期三,那就有得吃了。他一邊沉湎在這樣的期待,一邊做早餐:煎蛋、香腸與培根,土司與一大塊自製的派。當他衣著無懈可擊、坐在餐桌上用餐時,這念頭還是縈繞不去。他將一個晾乾架從天花板取下來,把使用過的茶壺套放上去,再把架子舉高。他與《每日郵報》一起造訪洗手間,旋踵之後,讓自己走出前門,慎重地把大門鎖了兩道。綠色的小車子正在門前的車道等候他,喬木莓樹將房子與街道隔離開來,造成護衛的剪影。在這個多霧的早晨,灌木叢顯得潮溼而搖搖欲墜。

希狄克先生習慣性地慢慢驅車前進。他從不開快車,覺得那樣做毫無意思。打從小時候就住在這附近的地區,他可以觀察到周遭的些許變遷。最顯著的變化發生於 1950 年代,當時的城鎮經過一場波瀾壯闊的再造工程,為的就是擴張格局,好讓那些到達此地開設工廠的人有足夠的基地。這些工廠各有千秋,讓這個城鎮與過去完全分道揚鑣,塑造出一個更為無感的超人工自然環境。如今,毫無特色的建築物散落各處,商店與辦公樓層一絲不苟地精細切割,街道也以方正的格局分布規劃。打從 1950 年代開始,行人的道路拓寬,旁邊砌出細長的花床,種植著花朵與盆栽。新城鎮煥然一新,街道的燈光也此起彼落。打從那時候開始,花床內的泥土變得酸腐,花兒凋萎死去,只餘留著啤酒罐頭與閃爍著光彩的速食餐盒。原本繁花盛開的道路只留下光禿禿的金屬柵欄,生了鐵鏽的籃子。然而,街頭塗鴉的作品讓本來光滑空洞的牆壁活潑起來,讓一群群的人物——男人、女人、孩童——穿著風格獨具的衣飾,在郵局到多層次的停車場間散布。在一排排低矮的辦公樓層之間,橫生著具有馬賽克圖樣的連鎖商店標誌。這些熟悉的標誌——商店也好,銀行也罷——都迫不及待地爭取著人們的注目。
就他的觀感而言,希狄克先生認為這個小鎮是一個城市,必須以這樣的規模規劃建設。它擁有城市的規模與人口,但是並沒有一座足以稱道的大教堂。有個人(就他印象所及,似乎是威耳夫舅舅)曾經指出,如此的條款是一個城市所必備的條件。不過,本城有 6 個禮拜堂:四座各自隸屬不同的教派,一座猶太教教堂,一座清真寺。還有一座娛樂廣場,在 1981 年建構完畢。但是,希狄克先生從未踏入其中,認為那不過是浪費公共資源罷了。

他現在經過此地,通過中央地帶,耐心十足地等候此際的交通簇擁而過。一旦最擁擠的部分流通經過,行程就變得輕鬆許多。幾分鐘之內,他就進入了黃色的工廠大門。他把車子停在專屬的停車位,他的號碼就漆在上頭。然後,再以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向辦公室,那在一間較大辦公室的分割區域。以往身為一般辦公室成員的時候,他只能撿取分配之後的剩餘資源,和其他七個職員共處一個狹小的辦公室,每個人佔用一張桌子。

就在星期三的中午之前,這一天他感到如許的特別,完全是基於火雞肉派的允諾。他走向廚房,為的就是要大快朵頤,好好享用所有的菜餚。從火雞肉派開始,酥餅盒子與肉排也嚐到口,也沾用了調味肉汁。另一道主菜是一鍋裝飾了方形蔬菜片的牛肉,他也盡職地品嘗這道菜。還有馬鈴薯,無論是烤的或是打成泥狀的馬鈴薯;除此之外,還有布魯塞爾的菜芽與嫩菜。

「真是美味絕倫!」希狄克先生恭維他的廚師。「真是棒極了的廚藝。」他試過用紅莓果沾醬的布丁、蛋塔,以及烤蘋果。他檢視著每一道菜餚的價位、電器費用的幅度、每一道菜餚的素材份量。他的工程就是要避免損失,這是他的前任者鮮少成功的任務。在這 15 年來,他已經成功地讓工廠的收支帳目清楚地現諸於世。

「太好了,真是太棒了。」當他看過這些美好的烹飪成果以後,如此說著,美好的紅莓果醬滋味還滯留在他的盤子上。當他收回報告書時,微笑著想,自己在決定吃完火雞肉派之後要吃些什麼,一定會去取用紅莓果醬熱布丁。他多瞄了那龐大油光淋漓的雞肉幾眼,熱烈地和廚房的人聊天。她們大多數都是打工的女性。然後,他的胃口來了,於是走到餐飲部去。他很高興自己每天總是第一個去餐飲部的人,感受到這樣的舉動對於自身位子的強化效果,並且提醒自己說,對於工廠的每個員工而言,她們的休閒放鬆時段都是操之在他的努力。餐飲部有個區域是專門保留給經理級的人物,但是他從未使用過。反正這個區域與普通餐廳的飲食不分軒輊。

快到一點鐘的時候,店面的汽笛聲響起來,工作人員魚貫到達。男人與女人、少女與助手,她們在櫃台旁邊排隊,拿著餐盤,對著彼此笑鬧,分享笑話與輕微的猥褻言辭。當他們經過他的座位時,希狄克先生對這些人微笑。他們每一個都穿著工作服,有人會在腋下夾帶著《太陽報》或是《每日鏡報》。他感受到這些人信任著他,他們信任著他一手主導的食物,從漫長的經驗而言,他們知道自己能夠信任這餐廳的品質。這一點讓他感到愉快,如果至今他還是當一個開發票的上班族,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性會在哪裡。他終歸會成為某個主任,但是也只有頭銜上帶來的差別罷了。那樣的未來絕對不會有個經理專用的餐飲區,更別說是不使用這個區域的奢侈了。

「一下子溼淋淋,一下子又冷冰冰。」某個男人嘟囔著:「你永遠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適應,希狄克先生。」

「真是驚人。」希狄克先生回應他的微笑:「但是,起碼白天的時間變長了。」

「用餐愉快,希狄克先生。」某個拿著托盤的女士經過他的座位時,對著他愉快地點頭。

「你也是,愛莉絲。」

那是她們慣常使用的片語,用餐愉快。從電視上抓取下來的,他想。希狄克先生自己沒有電視機,他曾經租用過一台,但發現自己從未把機器打開來看。有時候,為了要回應所有祝他用餐愉快的說詞,他會說每一餐對他來說都無比受用。那樣的笑談不免造成某種打趣。

餐飲部忙亂的聲流逐漸擴大,他無法再聽到櫃台傳來的寒暄與招呼。餐盤與刀叉在托盤內鏗鏘來去,托盤也嘈雜地卡擦作響。在吸菸區的位子,香菸的霧氣裊然,另一處位子用來喝茶與咖啡,報紙散布在桌面上方。

希狄克先生喜愛觀望著這些調情。這樣的活動在餐飲部絡繹不絕,有時候是女子們瞟著年輕的助手,希狄克先生知道的已婚男子偶而也會碰碰運氣。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關係深厚的連結。某個在結帳部工作、叫作法蘭克的男子,比希狄克先生早了幾年開始工作,每一天都跟某個印度女子坐在一起。來自印刷部的安妮特總是在角落為一個名叫凱文的男子保留座位,他們在一起至少有十五個年頭了。你並不知道這些是在搞什麼,這些人出了工廠之外又是怎麼回事,但是這些配對組合總是少不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希狄克先生也明白,這些人絕對不會在正式的伴侶面前透露一個字兒。工廠是另一個世界,在餐飲部之內,那更是別有天地。

他吃完熱布丁以及紅茶,與身邊的幾個人交換了一下天氣情報。他又回到廚房,在門廊外面站了一會兒,然後朝著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正當他朝著柏油碎石道路走去,一邊以散步幫助消化,某個孤寂的身形出現在他眼前。那是個穿著紅色外套、戴著圍巾的女孩,拎著兩個塑膠行李。當他更靠近她時,他注意到女孩有著圓臉、大眼睛,以及某種迷途的氣質。他並不認得她,她並不屬於此地。塑膠行李袋上刻著Chawke’s(柴可思)的字樣,大開大闔的黑體綠底字。他從未看過這個名字,那也不屬於此地。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跑到這兒來。」正當他要擦身而過,那女孩開口說話。希狄克先生以他慣有的方式微笑。愛爾蘭人,他默然地對自己說。

「你要找的地方是?」

「割草公司,某個人說就在此地。」

「我們並不生產割草機,很抱歉。」

「所以,是我弄錯囉?」

「恐怕是這樣的。」

「那末,你可知道我找的地方在哪兒?」

他搖搖頭,附近並沒有割草相關的地方。

「喔。」

她吃力地站著,嘴角垂下壓著邊,眼神憂慮無比。有幾撮淡金色的頭髮從頭上的圍巾突穿而出,就在大衣的領口上,一條便宜的銀鏈子上掛著個小十字架。由於生性好奇,希狄克先生疑惑著她的塑膠行李袋裡面是些什麼。

「我的一位朋友在某個除草公司工作,但是我不確定那家公司的確實地址。」

「這一帶絕對沒有割草公司。」

最接近的地方大概就是半哩遠的某個工業領地,那裡有提供整理園藝的服務。普利查德在那裡有雇用一些割草員,分別來自山谷地、芙萊明,以及日本。

「你沒有那位朋友的地址嗎?」

那位少女搖頭。她只知道這個城鎮的名字,以及是間割草公司。

「普利查德現在已經收攤,沒有開張了。」

「也許是我弄錯了公司。」

「試試看那家工廠吧,很可能會讓你找到一些線索。」

身為一個謹慎知度的人,希狄克先生並不希望自己被人家指認出、他在工廠前面和某個女孩共處。他確定沒有人在觀察著這個晤面,沒有窗戶好用來窺視,附近也沒有人經過。他從未與任何女性在工廠共處,即使是在附近周遭的地方,也從未如此。他自訂的守則是,這樣的事端只能夠發生在自家門內。

「走過黃色的門柵,就是你進來時經過的那些門。」他慌忙地指點路途,無暇去顧及那些辨認了指點的頷首。「往右轉,然後走到某個雙向車道,在那兒左轉之後,你就會看到通往工廠的指標。那地方叫做黑推車工業場地。」

希狄克先生朝著自己點頭,表示這段會晤已經告終。然後,他突兀地遠離那個女孩,繼續走回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