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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克希譯序
書摘 1
書摘 2
書摘 3
書摘 4

作 者 作 品

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去斯萬家那邊:第二部、第三部

譯 者 作 品

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去斯萬家那邊:第二部、第三部
貝多芬:完成生命的意志
羅丹:激情的形體思想家
華格納:世界終極的歌劇
追憶逝水年華[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第二部 地方與地名:地方
追憶逝水年華[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第一部 在斯萬夫人身旁

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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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去斯萬家那邊(AA0085)──第一部貢布雷
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 I: Du cote de chez Swann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馬塞爾‧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譯者:周克希
插圖:李又白(CONET Y.B.LEE)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4年02月16日
定價:240 元
售價:190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232頁
ISBN:957134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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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克希譯序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



  書摘 4

我們家就是姑婆有點兒俗氣,所以每當提到斯萬的時候,她總要向不熟悉他的人介紹說,他願意的話,滿可以住在奧斯曼大道或者歌劇院林蔭道的,他父親斯萬先生留下的家產大概總有四五百萬之多,可他就是喜歡心血來潮,任性行事。不過這種任性,在她看來大家都會覺得好玩,所以元旦在巴黎,斯萬帶著一小袋香草糖汁栗子來看她時,只要旁邊有人,她總少不了會對他說:「哎!斯萬先生,您還是挨著紅酒關棧住,好讓自己乘火車去里昂保險不誤點嗎?」說著,從那副夾鼻眼鏡上面,用眼角掃一掃在場的其他客人。

要是有人告訴我姑婆,這個斯萬作為老斯萬先生的兒子,完全「有資格」接受整個「富有的布爾喬亞階層」,包括巴黎最顯赫的公證人或訴訟代理人的邀請(這個特權他似乎有些不屑一顧的樣子),卻跡近隱居地過著一種我行我素的生活,還有,在巴黎時,他從我們家告辭說要回家睡覺,結果剛拐個彎,又回頭往某個府邸的沙龍而去,這等模樣的沙龍,一般的經紀人和他們的合夥人可是連看也休想看一眼,那麼,我姑婆聽了準會覺得這些事神乎其神,就像一位比她有學問的夫人的奇思異想:比如說,這位文學修養頗高的夫人,把自己想像成阿里斯泰俄斯1的閨中女友,知道這位神祇跟她交談以後就要縱身躍入忒提斯的王國,而且在那片凡人無法看見的疆域裏,據維吉爾詩中的描述,將會受到海中仙女張開雙臂的迎接;或者,乾脆想像阿里巴巴就在跟大家一起吃晚飯,然後一看沒人注意他,就一骨碌鑽進那個教人意想不到的珠光寶氣的洞窟裏去了,對姑婆來說,這個畫面比較容易留下具體的印象,因為她在貢布雷的點心碟上看見過阿里巴巴和他寶窟的圖畫。

有一回在巴黎,斯萬在晚餐後來看我們,為身著晚禮服連聲致歉,等他告辭以後,弗朗索瓦茲告訴我們,她聽車夫說斯萬先生方才是在一位親王夫人府上進的晚餐──「噢,一位名聲不佳的親王夫人府上!」姑婆聳聳肩膀,用一種從容的譏諷語調應聲說,照樣打毛線,連眼皮也不抬一抬。

我姑婆對他的態度很不客氣。她覺得我們邀請他來,他應該感到受寵若驚才是。對於他夏天來看我們時從不空手,總拎著一籃自己花園裏種的桃子或覆盆子,每回從義大利旅行回來也不會忘記給我帶些名畫的圖片,姑婆都認為是理所應當的。

家裏辦晚宴,需要某種調味醋或鳳梨沙拉的配方,姑婆會毫不遲疑地派斯萬去找食譜,雖說他並不在被邀來賓的名單上,因為在這麼個有多位貴客首次蒞臨的筵席上,他連叨陪末座都不夠格。談話間偶爾提到法蘭西王室成員,姑婆會對斯萬說:「這些人哪,你我這輩子可是別想認得嘍,咱們還是別提為好,不是嗎?」可她說這話的當口,說不定他衣袋裏正揣著一封來自特威肯漢的信哩;外婆的妹妹要在晚餐過後一展歌喉,姑婆立時會打發斯萬推鋼琴、翻琴譜,把這麼個在別時別地大家以結交他為榮的人物差來遣去,如此地不識好歹,真好比一個孩子拿著件貴重的小古玩,當個便宜玩意兒在瞎搞。不用說,各俱樂部成員所熟稔的那個斯萬,肯定跟姑婆腦子裏的斯萬完全是兩碼事。每到傍晚時分,貢布雷的小花園裏響起兩下怯生生的鈴聲,姑婆就把她對斯萬家族的瞭解,澆灌進來人身上,賦予他生命,大家眼看來人從濃重的夜色中影影綽綽登場、後面跟著我外婆,隨後就聽出了他的聲音。其實,即使就生活中最瑣細的方面而言,我們也不是一個由物質構成的實體,並非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一個模樣,每個人只消像逐頁翻看一本招標細則或一份遺囑那樣就能一目了然的。我們的社會人格,是他人思維的產物。即便只是「看見一個熟人」這樣簡單的一件事情,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智力活動的過程。我們用有關此人的全部觀念,來充實我們所見到的他的音容體態,我們心目中的他的面貌,無疑在很大程度上正是這些觀念所組成的。到頭來,這些觀念使他的臉頰鼓了起來,把他鼻子的線條準確地勾勒出來,居然還要利索地改變他的聲調,彷彿嗓音只是一層透明的外殼而已,所以我們每回看見這張臉、聽到這個聲音,無非都是在看、在聽這些觀念。大概,姑婆外公他們在用觀念構成這個斯萬時,出於無知遺漏了一大批有關他的社交生活的特殊內容。而旁人見到斯萬時,卻正是憑藉著這些內容,從他的眉宇之間看出了優美和雅致,這種優雅到鷹鉤鼻打住,有如到了天然的邊界;不過,姑婆外公他們還是在這張空闊而被去掉了魅力的臉上,在這雙不被欣賞的眼睛深處,模糊而親切地──介於回憶與忘卻之間──想起比鄰而居的鄉村生活,想起每周一次共進晚餐後,在牌桌旁或花園裏度過的那些閒適的夜晚。我們這位朋友的軀殼,就像若干有關他的先人的回憶一樣,變得充盈豐滿起來,這個斯萬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許多年以後,當我從已經熟悉得瞭如指掌的斯萬而聯想起早年的斯萬時,我的印象是完全換了個人──在早年的斯萬身上,我可以看到自己在青年時代所犯的那些可愛的過錯(不過這個斯萬跟後來的斯萬一點都不像,反而更像我當時認識的別的一些人),彷彿人生如同一座繪畫陳列館,其中同一時期的作品,總有一種同宗同族的風貌,一種相同的格調──早年這個悠閒自在的斯萬,身上散發著那棵高大的栗樹,那一筐筐覆盆子,還有一丁點兒龍蒿葉的清香。

然而有一天,我外婆有事去求德.維爾巴里西斯侯爵夫人幫忙,這位著名的布永家族的貴夫人,外婆是在聖心教堂認識的(由於我們家的種姓觀念,外婆儘管跟侯爵夫人情趣相投,卻不願意跟她多來往)。談話間,夫人對她說:「我想您跟斯萬先生很熟吧,他是我侄子洛姆親王家的要好朋友。」外婆回家時興匆匆的,一來德.維爾巴里西斯夫人勸她租住的那個住宅挺不錯,望下去有好幾座花園;二來她碰到的那個做背心的裁縫和他的女兒,讓她實在喜歡,當時她在樓梯上把長裙勾了一下,就到大院裏的這家裁縫鋪去,請他們把脫線的地方縫幾針。外婆對這父女倆讚不絕口,聲稱那女兒是璞玉,是珍珠,而作父親的是她見所未見的最傑出的人。因為對她來說,傑出是個跟社會等級絕對不相干的概念。那裁縫回答她的有一句話,她覺得真是妙不可言,她對我媽媽說:「塞維涅也不會說得比這更好呢!」而後又說到在德.維爾巴里西斯夫人府上見到的她的某個侄子:「喔,夠俗的!」

關於斯萬的那句話,其效果不是提高他在我姑婆心目中的地位,而是貶低了德.維爾巴里西斯夫人的形象。似乎是這樣,既然我們根據外婆的印象,對德.維爾巴里西斯夫人給予相當的尊重,那麼她就有了一項義務,那就是決不能做任何有失身分的事情,結果她非但知道斯萬其人,而且還允許她的族人跟他往來頻繁,這豈不是全然置義務於不顧了嗎。「怎麼!她認識斯萬?我們居然還當她是麥克-馬洪元帥的親戚呢!」我們家有關斯萬的社交關係的這一看法,隨後似乎由於他的婚姻而得到了證明,他娶的是一個社會地位很低的女人,一個幾乎稱得上輕佻的女人,不過,他無意領她來見我們,仍然獨自一人來我們家,雖說次數愈來愈少,但由此大家已能斷定──假定的前提是,他就是在那兒跟她相識的──他經常出入的是個對我們而言非常陌生的社交圈子。

不過有一次,我外公在報上看到斯萬先生是×公爵府星期日午宴的常客,而這位公爵的父親和叔父曾是路易-菲利普朝中顯赫的國務重臣。外公對有助於他遙想當年諸如莫萊、帕基耶公爵、德.布羅伊公爵三世之類風雲人物的私生活的種種祕聞逸事,向來具有濃厚的好奇心。聽說斯萬常和那些大人物的熟人來往,他不由得喜出望外。可是姑婆卻對這一新聞作出相反方向的解釋:凡是到自己出生於斯長於斯的「種姓」之外,到自己所屬的社會「階層」之外去結交朋友的人,都是不安本分。她覺得這些年輕人的所作所為無法容忍,他們的家長未雨綢繆,早早就為子女開好路子、做好準備,讓他們得以結交一批知根知底的朋友,想不到這些做子女的不識好歹,做父母的一番謀算頃刻間被拋諸腦後(我姑婆有個當公證人的朋友,此人的兒子娶了一位親王府的千金,姑婆認為這個年輕人自辱身分,跌出公證人後裔的體面行列,淪為蠅營狗苟之徒,與昔日蒙王府家眷垂青的貼身男僕、馬廄小廝為伍,她就此不見這個年輕人了)。我外公原本打算趁斯萬下一天來吃晚飯的機會,打聽一些我們剛發現斯萬認識的那批朋友的消息,結果遭到姑婆的一頓呵責。再說,外婆的兩個妹妹,兩位有著外婆高尚天性卻沒有她風趣才情的老小姐,也聲稱不明白姊夫怎麼會對如此無聊的事情津津樂道。她倆素來志向高遠,因此,對所謂的蜚語(即便其中含有某種歷史的意味),而且一般地說,對所有不與美學或道德操守直接相關的話題,一概不感興趣。她倆對所有看上去(近看也好,遠看也罷)與社交生活沾上邊的東西,有一種出自內心的反感,以至於她們的感官──席間的談話一旦出現輕浮的語調,或者只是話題有些乏味,而兩位老小姐又沒法引出她們心愛的話頭──馬上就讓聽覺器官處於休眠狀態,任憑它們真真切切地開始萎縮。倘若這時外公想要引起兩位小姨的注意,他就只能求助於醫生對某些精神無法集中的躁狂症患者的物理刺激療法:一邊用餐刀的刀背連連敲擊酒杯,一邊瞪出眼珠猛地大喝一聲。這些粗暴的手段,精神病醫生常常也用於跟身心健康者的人際交往,這在他們是出於職業習慣,要不就是他們相信每個人多少都有點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