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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克希譯序
書摘 1
書摘 2
書摘 3
書摘 4

作 者 作 品

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去斯萬家那邊:第二部、第三部

譯 者 作 品

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去斯萬家那邊:第二部、第三部
貝多芬:完成生命的意志
羅丹:激情的形體思想家
華格納:世界終極的歌劇
追憶逝水年華[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第二部 地方與地名:地方
追憶逝水年華[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第一部 在斯萬夫人身旁

文學小說

【類別最新出版】
台灣「烏克蘭計畫」
故鄉無用
故鄉無用(首刷限量 馬尼尼為手繪印簽版)
假面的告白
巴奈回家:凱道.二二八公園的二六四四天


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去斯萬家那邊(AA0085)──第一部貢布雷
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 I: Du cote de chez Swann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馬塞爾‧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譯者:周克希
插圖:李又白(CONET Y.B.LEE)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4年02月16日
定價:240 元
售價:190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232頁
ISBN:957134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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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克希譯序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



  書摘 3

外婆在花園裏兜圈子,如果是在晚飯以後,唯有一件事能夠讓她回屋裏來:那就是──當她小跑般散步周期性地到達某個位置,猶如一隻飛蛾面對小客廳的燈光,大家正在牌桌旁喝餐後酒──我姑婆朝她喊道:「芭蒂爾德!快來呀,你丈夫要喝白蘭地了!」為了逗逗她(她在父親的家裏那麼不合流,所以大家都要糾纏她,取笑她),姑婆明知道我外公不能喝烈性的餐後酒,卻偏要讓他喝上一點。可憐的外婆進得屋來,執意懇求丈夫別喝白蘭地;外公一賭氣,乾脆把那點酒一飲而盡。外婆退出去時,傷心而氣餒,但臉上仍含著笑意,因為她的心靈是那麼謙遜,那麼寬厚,她對別人的溫柔和對自己以及自己煩惱的不計較,融成了她眼神中的那絲笑意,它跟我們在許多人臉上看到的笑容不同,其中除了自我解嘲以外毫無嘲諷的意味,它對我們大家猶如親吻:當她看見這些親愛的人時,她禁不住要用目光去熱切地撫愛他們。姑婆欺負她,她白費勁地勸阻外公,她想奪下外公手裏的酒杯卻又先自心軟手軟的場景,到後來大家都沒心沒肺地當作了笑資,一個個開開心心地加入到作弄者的行列,還渾不以為是在作弄人;我當時氣得要命,恨不得去打姑婆幾下。可是,等我成了個男子漢,一聽到「芭蒂爾德,快來呀,你丈夫要喝白蘭地了!」的喊聲,我反而變得懦怯了;也就是說,見到苦難和不平,我的做法就會跟每個成年男子一樣:閉上眼不去看它們。我爬到屋子頂層,躲在書房隔壁的一個小間裏暗自抽泣,裏面有股鳶尾花香,還有一株野生的黑茶藨子樹從石牆的縫隙裏鑽出來,將一條花枝探進半開的窗戶,留下它的芬芳。這個原先要派更特殊也更庸俗用處的房間,白天看出去可以一直望到魯森鎮的城堡主塔,在好長一段時間裏,它被我用作庇護所,這大概是因為在我需要一種不容侵犯的孤獨時,它是我唯一被允許把房門反鎖的房間:當我想看書,想做白日夢,想哭上一場或者放鬆一下緊張的情緒時,我都需要這種孤獨。唉!我不知道,最讓外婆傷心的,還遠不是在飲食規範上稍有越軌的外公,我這個缺乏意志力、身體羸弱、在家人眼裏前途堪憂的外孫,讓她天天在下午、傍晚小跑散步時,操了多少心呵。而我們卻只見她跑來跑去,側過臉仰望著天空。這張曬得黑黝黝、刻著一條條皺紋的美麗的臉,隨著歲月的流逝,變得幾乎像秋天耕過的田地那般黑裏透紫,她要外出時,用撩起一半的面紗遮著的這張臉上,不知是迎面吹了冷風,還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總似乎有剛拭乾的淚痕。

我上樓去睡覺時,心中感到的唯一安慰,就是躺上床以後,媽媽會來吻我跟我說晚安。可是這段好時光實在太短了,她親過我馬上就要下樓,我等她上樓,聽著她從那條有兩扇門的過道上走來,那襲去花園穿的、上面有麥緶掛飾的薄紗藍裙的窸窣聲越來越近的時候,感到的只是痛苦。它預示著接下去的一幕,她就要離開我下樓去了。這麼一來,我心愛的這個吻,我反而希望它來得盡可能晚一些,寧願讓媽媽還沒上來的這一刻多延續一會兒。有時,她親過我,開門要出去的當口,我真想喚住她對她說:「再親我一下。」可是我馬上意識到,這會惹她不高興的,因為她來親我,給我帶來平安的這一吻,已經是對我的憂鬱和任性作了讓步,父親覺得這儀式荒唐之極,正憋著一肚子火呢,她巴不得我放棄這種需要、戒掉這個習慣,我要她再給我一個吻,她是說什麼也不會答應的。片刻之前,她向我的床俯下身來,像祝禱和平的聖餐上的聖體餅那樣,把她慈愛的臉送給我,讓我的嘴唇感受她真切的存在,吮吸使我得以入睡的力量;她要是一生氣,她帶給我的這片寧靜轉眼間就毀了。這些夜晚,儘管媽媽在我的臥室裏只待一小會兒,比起那些有人來吃晚飯,媽媽不能上來跟我道晚安的夜晚來,畢竟是美好的。所謂有人,通常就是斯萬先生而已,如果不把幾位順道過訪的外地來客算進去,斯萬先生差不多就是貢布雷造訪我們家的唯一客人,他有時是來和我們共進晚餐的鄰居(自從那次糟糕的婚姻之後,這種機會就越來越少了,因為家裏人都不願接待他的妻子),有時則是晚餐後的不速之客。那些傍晚,我們在屋前的大栗樹下,圍坐在鐵條涼桌旁邊,只聽得花園那一頭傳來了鈴聲,那不是自己人不拉鈴就進門,碰得鈴鐺亂搖,冰涼刺耳的鐵片敲擊讓人聽得厭煩的聲音,而是專供客人拉的門鈴怯生生地響了兩下,那聲音像鵝卵石般潤滑,依稀閃著金光,聽到這鈴聲,大家立時面面相覷:「有人來了,是誰呢?」其實每個人心裏都明白,除了斯萬先生不會有別人;我姑婆用一種盡力顯得自然的語調,為大家示範似地大聲說,別再交頭接耳了,這樣非常不禮貌,客人會以為,我們正在談論的事情是他不應該聽到的;大家派外婆去偵察情況,她很高興能有個藉口再到花園裏去兜一圈,一路還順手偷偷地拔掉一些玫瑰樹苗的撐杆,好讓這些玫瑰顯得自然一點,就好比母親覺得理髮師把兒子的頭髮壓得太癟了,伸手把它弄弄鬆。

我們斂聲屏息等外婆回來報告敵情,彷彿大家正身陷重圍,躊躇難以決斷,過了一會兒,外公說道:「我聽出是斯萬的聲音了。」確實,這會兒也只有聽聲音了,因為怕招蚊子,花園裏光線弄得很幽暗,斯萬先生那張鷹鉤鼻、藍眼睛、前額高高、金黃帶點紅的頭髮理成布雷桑5髮型的臉,就誰也看不清了。我悄悄站起身來,吩咐僕人去端飲料;外婆認為有客人來了,不該當著面張羅,做出特別款待的樣子;她喜歡不事聲張,讓客人感到親切自然。斯萬先生雖說比外公年紀小很多,但兩人交情很深,當年外公跟他父親就是莫逆之交。那位老斯萬先生人挺好,就是脾氣怪,據說有時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就會突然改變主意,滿腔激情霎時間煙消雲散。有一件往事,我每年總要聽外公在餐桌上講好幾次,說的是老斯萬先生在他日夜陪在病床邊的妻子去世以後,那段有悖常情的表現。當時我外公已經有很久沒跟他見面了,聽到他妻子的噩耗後連忙趕赴斯萬家在貢布雷附近的莊園,總算到得及時,在死者入棺之前把淚流滿面的斯萬拉出靈堂,免得他過於傷心。他倆在陽光明滅交映的園子上走了幾步。突然間,斯萬先生抓住外公的胳膊,大聲說道:「哎!我的老朋友,天氣這麼好,一塊兒散散步可真舒服呵!這些大樹,這些英國山楂,還有我那個您從不以為然的池塘,您不覺得它們都很美嗎?瞧您,臉拉得老長老長。您沒感覺到輕輕吹過的這陣微風嗎?噢!不管怎麼說,生活終究是美好的,我親愛的阿梅代!」 驀然間,他想起了妻子的死,做了個外公熟悉的手勢,手伸在額上,揉揉眼睛,擦擦夾鼻眼鏡的玻璃片,這是他心裏有什麼事委決不下時的手勢。想必他自己也不明白,在這種時刻自己怎麼竟然會情緒如此愉快,要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覺得實在太難了。老斯萬先生終究無法排遣喪妻之痛,過了兩年也去世了。在這兩年裏,他常對我外公說:「真奇怪,我常常想起我可憐的妻子,可是我每回都不能想很長久。」於是,「想是常想,每回不長,就像可憐的斯萬老爹,」後來就成了外公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不管什麼事情,他都拿來往上套。我覺得外公是個了不起的裁判,無論什麼事情,他的裁決在我眼裏就是法律,而且後來常常被我用來赦免幾分鐘前判決的罪愆;當時要不是外公大喝一聲:「誰說的?他有顆金子般的心哪!」我真會以為斯萬家的老爹是個惡人呢。

有好多年,特別是還沒結婚那會兒,小斯萬先生倒是常來貢布雷看望我姑婆和外公外婆的。他們根本想不到,小斯萬先生早已跟父輩的世交故舊不相往來,他以斯萬的名頭來我們家,頗有點微服私訪的意味。這樣一來,就像是老實本分的店主,對來客身分渾然不知,無意間收留了一名江洋大盜──他們接待了這位舉止最優雅的賽馬總會成員,巴黎伯爵和威爾斯親王的密友,聖日爾曼區上流社交圈裏的紅人。

我們對斯萬在社交界的輝煌生涯一無所知,固然跟他的矜持謹慎不事張揚的性格有關,但也得歸因於當時中產階級近似於印度種姓制度的等級觀念。他們認為整個社會由封閉的種姓亦即社會階層組成,其中的每個人從出生之時起,就歸屬於他父母所寄身的階層,並且幾乎無望躋身高一級的社會,除非機緣湊巧他幹下了一番大事業,或是攀上了一門好親事。老斯萬先生是證券經紀人,小斯萬就注定一輩子屬於這個社會階層,其中成員的財產,就如在一類納稅人中一樣,僅在某一幅度的範圍內變動。只要知道他父親當年和哪些人來往,也就知道他的情形,知道他理應和哪些人來往。如果他還認識別的人,那是年輕人的新知,他家的,如我外公這樣的故交,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客客氣氣不管這個閒事的,何況他在父親死後,仍然那麼誠誠心心地來看我們;不過,蒙他光顧看望的,另有一些人,當著我們的面,十有八九他是不敢跟他們招呼的。如果在境況跟他父親相當的經紀人的兒子中間,非要給斯萬個人評出個社交分數不可,那麼他的分數想必是偏低的,因為他舉止作派既沒有什麼風度,平時對骨董、油畫又「一往情深」。他現在住的是一處舊宅邸,裏面滿滿當當都是他的收藏品,我外婆挺想去瞧瞧,可姑婆一聽是在奧爾良沿河街,就覺得住那兒有失身分。「您到底懂行不?我這麼問,可是為您好,要不那些畫商都會拿些次貨往您這兒塞哪。」姑婆對他說;她根本就料定他不會有什麼真本事,肚子裏也不見得有學問,且看他談起話來往往避免嚴肅的話題,而說起食譜則不厭其詳,纖悉無遺,而且和外婆的兩位妹妹討論藝術時,也脫不開這種毫無詩意的精確性。她們慫恿他談談看法,說說他為什麼推崇某幅畫,遇到這種時候,他居然會不顧禮節地不談看法,而是盡其所知提供一大堆瑣碎細節,諸如這幅畫收藏在哪個博物館,畫於哪一年等等。不過通常他還是願意給我們講個新故事,逗大家樂一樂,故事取材於我們周圍的熟人,包括貢布雷藥房的藥劑師、我們家的廚師和車夫在內。當然這些趣事會引得姑婆哈哈大笑,她弄不清這究竟是因為斯萬在故事裏總是充當可笑角色呢,還是由於他確實說得風趣逗樂:「我說呀,您可真是個怪人,斯萬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