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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克希譯序
書摘 1
書摘 2
書摘 3
書摘 4

作 者 作 品

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去斯萬家那邊:第二部、第三部

譯 者 作 品

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去斯萬家那邊:第二部、第三部
貝多芬:完成生命的意志
羅丹:激情的形體思想家
華格納:世界終極的歌劇
追憶逝水年華[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第二部 地方與地名:地方
追憶逝水年華[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第一部 在斯萬夫人身旁

文學小說

【類別最新出版】
台灣「烏克蘭計畫」
故鄉無用
故鄉無用(首刷限量 馬尼尼為手繪印簽版)
假面的告白
巴奈回家:凱道.二二八公園的二六四四天


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去斯萬家那邊(AA0085)──第一部貢布雷
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 I: Du cote de chez Swann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馬塞爾‧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譯者:周克希
插圖:李又白(CONET Y.B.LEE)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4年02月16日
定價:240 元
售價:190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232頁
ISBN:957134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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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克希譯序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



  書摘 1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睡得挺早。有時,剛吹滅蠟燭,眼皮就合上了,甚至沒來得及轉一下念頭:「我要睡著了。」但過了半小時,我突然想起這是該睡覺的時候呀,於是就醒了。我想把自以為還拿在手裏的書放下,把燭火吹掉。方才睡著的那會兒,腦子裏仍然不停地想著剛讀過的故事,不過想的東西都有點特別。我覺得書裏講的就是我自己:教堂啊,四重奏啊,弗朗索瓦一世和查理五世之爭啊,都是在講我的事情。剛醒來的幾秒鐘,腦子裏還是這麼在想;這個想法和我的正常神志並不牴觸,但像層霧翳似地遮在眼睛上,讓我無從覺察燭火滅了。而後它變得費解起來,就像前世裏的種種思緒、念頭,經過靈魂轉世變得無法理解了。書裏的內容跟我脫離了關係,我可以關注其中的內容,也可以不去管它們。視力一恢復,我驚訝地發現周圍是一片黑暗,這使我的眼睛感到溫柔而愜意,而心靈也許更感到如此。因為對心靈而言,這片黑暗彷彿是一件沒有來由、無從瞭解的東西,一件確確實實看不透的東西。我心想,現在不知是幾點鐘了;我聽見從不算很遙遠的遠方傳來火車鳴笛聲,猶如森林中一隻鳥兒的鳴囀,凸顯了距離感。眼前展現出一片空曠的鄉間景象,其中的旅客正匆匆趕往臨近的火車站;獨在異鄉作客,迥非尋常的行止,記憶猶新的晤談,夜的靜謐中浮現腦際的燈下告別,歸程前方等待著的溫馨和親情,這一切都使他心緒難以平靜,這條小路也因此將深深地鐫刻在記憶之中。

我把臉頰溫柔地貼在美麗的枕套上,它飽滿而清新,猶如我們童年時代的腮幫。我劃了根火柴,想看看錶。就快到午夜了。這種時分,對飄泊異鄉羈留客棧的病中人而言,正是被病痛發作驚醒,驟然瞥見門下透進的亮光,感到欣慰萬分的時候。太好了,已經是清晨了!旅館的服務生一會兒就要起床,可以拉鈴叫他們來照應自己了。有了寬慰的指望,也就有了忍受病痛的勇氣。不錯,他覺得聽見了腳步聲;腳步由遠而近,又漸漸遠去。房門下面的那道光線消失不見了。恰是午夜時分,外面的人剛把煤氣燈滅了,最後一個服務生也走遠了。只剩下他,孤苦無告地徹夜受著病痛的折磨。

我又睡著了,有時只是稍稍醒一醒,可就在醒來的這一會兒,我聽見細木護壁板沿著紋理咯咯作響,我睜眼定住黑暗中萬花筒般變幻的景象,我還憑藉一閃而過的意識之光,感受讓家具、房間、所有這一切都浸潤其間的睡意。對這一切而言,我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且很快就會變得跟它們一樣失去知覺。有時我在睡夢中身不由己地回到逝去的童年歲月,重又體驗到幼時被姨公一把抓住鬈髮的恐懼,這種恐懼直到有一天──那在我是新紀元的開始──大人把我的鬈髮都剪掉了,方始消失。睡意矇矓中我把這件事給忘了,可當我掙扎著醒來,想要躲開姨公的手時,馬上恢復了這段回憶。不過出於謹慎的考慮,我還是先把整個頭深深埋進枕頭裏面,然後才返回夢的世界。

有時候,就如夏娃從亞當的肋骨裏降生一般,一個女人在我睡著時從我大腿一個不自然的姿勢裏降生出來。我醞釀著就要嘗到的樂趣,心裏想是她給我帶來了這份樂趣。我的身體在她懷抱中感覺得到自己的體溫,我想讓自己融合到她的身體裏去,可又一下子醒了。跟這位剛剛離我而去的女子相比,這世上所有剩下的人,在我眼裏都顯得那麼遙遠;我的臉頰上還有她親吻的餘溫,我承受她身軀的分量還疲乏未消。假如,像偶爾的幾次那樣,她的眉眼之間跟我認識的一位女子有幾分相似,那我為此可以在所不惜:找到她,就像那些為了親眼見到一個日思夜想的城邦而毅然踏上旅途的人們,他們以為在現實裏真能領略到夢境中令人銷魂的滋味。漸漸地,她的容貌在我的記憶中淡去了,我忘卻了夢中的可人兒。

一個人睡著時,時光的系列,歲月和星辰的順序都圍繞著他。他醒來時,會本能地根據這些資訊,用一秒鐘工夫就得知自己處於地球上的哪一點,度過了多少時間;但是它們的排列可能會發生混亂,甚至出現中斷。比如說,夜裏沒睡好,清晨時分睡意突然在看書的當口襲來,這時他的睡姿跟平時是全然不同的,他只消稍稍抬一下胳膊,就能讓太陽停住甚至往後轉,結果剛醒來的剎那間,他沒有了時間概念,還以為自己剛剛躺下呢。再有,如果他在打盹兒,姿勢更隨便更出格,比如說是餐後坐在扶手椅裏,那時,逸出軌道的日月星辰就整個亂套了,這張魔椅載著他飛速地在時間和空間中遨遊,等到睜開眼睛時,他會以為自己是在好幾個月以前睡過的另一個地方。而我,哪怕是在自己床上,只要睡意很濃,瀰漫到了整個腦海,那些序列就會亂套;這時,我在哪兒這一地點背景,會從意識中飄走,我在夜間醒來,非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有一瞬間甚至連自己是誰都弄糊塗了。我僅有一種最原始的存在感,一頭動物在牠的靈魂深處,想必也萌動著這種感覺。我比石器時代的穴居野人還要蒙昧;而這時記憶──不是有關我此刻所在的地方,而是我曾經在過的那些地方,以及我原本說不定會在的地方的記憶──向我而來,猶如高處伸下的援手,把我拉出這片我無論如何獨自掙脫不了的虛無的泥潭。我在一秒鐘裏就越過了人類文明的一個又一個世紀,朦朧中影影綽綽瞥見的煤油燈的影子,然後是翻領襯衫的輪廓,漸漸地拼湊起了我的自我的本來面貌。

也許,我們周圍這些事物的靜止狀態,只是由我們確信它們就是這些事物而並非其他事物的信念賦予它們的,只是由面對它們時我們思緒的靜止狀態賦予它們的。情況往往如此,當我像這樣醒來的時候,我的思緒非常活躍,枉然地想弄清楚這是在哪兒,一切的一切,事物、地域、歲月,都在黑暗中圍繞我旋轉。麻木得不能動彈的身體,努力根據不同部位的疲乏狀態,來確定四肢的位置,從而推斷牆壁的方向、家具的布局,回想這軀體所在的住處的模樣,說出這所住處的名稱。兩肋、膝蓋、肩膀,軀體的這些回憶,都相繼提供了一個又一個它曾睡過的房間的景象,看不見的牆壁,隨著想像中房間的形狀不停地變換位置,在黑暗中盤旋。思緒面對時間和形狀而猶豫,但就在打量場景,尚未確認這是在哪兒之際,它──我的身體──記起了那些房間的床的式樣如何,門的位置在哪兒,窗戶的採光好不好,門外有沒有一條過道,乃至我入睡前或醒來時在想些什麼。壓麻了的半邊身子,試圖猜出它所在的方位,比如說,想像這是衝著牆躺在一張有蓋頂的大床上,於是我馬上會想:「喔,媽媽沒來跟我說晚安,可我還是睡著了。」這是在外公鄉下的家裏,他已經死了好幾年了;而我的身體,壓在床上的一邊,卻把那些歲月忠實地保存在那兒,讓我看見天花板上用細鏈懸著的、有波希米亞玻璃燈罩的壺狀通宵燈的火苗,回想起我在貢布雷外公外婆家臥室裏的那座錫耶納大理石的壁爐,此刻浮現在我眼前的這些遙遠的情景,一下子看不很真切,但待會兒我完全醒過來了,會看得清楚的。

隨後,一種新的姿勢重又引起了回憶。牆壁朝著一個方向逕直移去;我在德.聖盧夫人鄉間別墅的房間裏。天哪!少說也有十點了,他們一定已經吃完晚餐了!每天晚上陪德.聖盧夫人散步回來,我總要先打個盹兒,然後換好衣服去用餐,可今天這個盹兒可打得太長了。在貢布雷那會兒,我們散步就算回來晚了,我還能在我的窗玻璃上看到落日嫣紅的反光,可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在當松鎮德.聖盧夫人府上,我們過的是另一種生活。我覺得晚上出去,在月光中,踏著兒時頂著烈日玩耍過的小路往前走,自有一番別樣的情趣。回家的路上,好遠就能望見我的那個房間,房間裏亮著燈,就像黑暗中孤零零的燈塔。我回屋以後先睡上一會兒,然後換衣服去用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