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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3
未來的一年
12 月 26 日
親愛的瑪堤妲：
一年將近尾聲了，伴隨而來的，是慶祝舞會和盛宴。我從來沒有慶祝過聖西維斯托節（註 1）的夜晚，今年也是一樣，我沒有這種習慣。我害怕爆炸聲、吵雜聲、喧鬧聲，還有那份不惜任何代價去消遣娛樂的「義務」。我比較喜歡離開鄉下，到山裏頭去，到史羅維尼亞（註 2）我老朋友──毛羅的家。我跟妳提過他，他是個專業的昆蟲學家，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一樣，認識所有的植物和昆蟲；我們打從認識之後，就開始分享這份對昆蟲和植物的熱愛，這應該追溯到我們唸國中時，坐在一起的時候開始。1 月 1 日的早晨，我們很早就起床，到附近樹林散個又長又安靜的步。我們腳底的土壤因為冰冷而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進入肺裏的空氣，尖銳得像把刀，我們因呼吸所吐出的雲煙，還有山雀在高枝上吱吱嘰嘰的叫聲：這應該就是我們對嶄新一年的致敬。
即將來臨的新年！讓我想起小學教科書裏的一個插畫。在那一頁獻給聖西維斯托的兒歌童謠下面，畫有一個白鬍子老公公，他肩膀上馱著一個滿滿的袋子，走在一個面頰鼓鼓的，手上拿著一個空袋子的小孩旁邊。這個老公公──代表著舊的一年，帶著悲傷疲倦的表情退出舞台，而這個小孩子──代表著新的一年，帶著勝利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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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我在結冰的小湖上溜冰時想到：真的是這樣嗎？新的一年，真的是溫柔且天真無邪的嗎？不管我多麼地努力，總是沒辦法看到這個代表新年的小孩子：舊的一年正在退出舞台，而卻又有一個更老更舊的一年進入舞台，他因為背後所馱的沉重袋子，以及時間所加在他身上的傷痕，他的背更駝了。新的一年，究竟在哪裏？
新的一年，假設是一種新的精神，一種全然不同的眼神。假設是一個計畫，而且非常有心要實現這個計畫。萬一一個不小心，在 1996 這個舊年老公公退出舞台的前一刻，他必須抖落手中的袋子，那會有什麼東西跑出來呢？除了不時嘗試著玷污毀滅一些新的且具正面效用的東西之外，還伴隨著驕傲、侮辱、貪污、浮誇的華麗詞藻、虛假的話語、缺乏尊重和毀謗。1996 年悲傷難過地離開了，帶著羞辱，以及一堆的垃圾，就好像是道路清潔管理處的垃圾車一樣。
1995 年是否以一種不同的方式離開的呢？那 1994 年呢？好像不是這樣，我也不認為是這樣。多年以來，我們的國家，以一種每下愈況的狀態往前行進著，那是一段黑暗深長的下坡，無法看到目標。那種感覺，有一點兒像是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由瘋狂司機所駕駛的大眾運輸工具上。在車上的儘是些老弱婦孺，但司機並不在乎！據說在他那產生幻覺的道路上，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我要公車往哪兒走，它就往那兒走！
一旦瞭解到我們國家未來的福祉，真正在那些掌權人手中是如此微少，就讓人感到很悲哀。公車已經陷入泥淖了，而從擴音器中仍繼續不斷傳來聲音告訴我們說，這是趟愉快之旅──我們應該要假裝相信它嗎？或者，我們應該假裝像是安徒生童話《國王的新衣》裏的小孩：舉起我們的指頭，天真無邪地看著國王說：「國王是赤裸沒有穿衣服的？」
就是這麼一回事，因為與此同時，也存在著一個真實、奇怪、讓人精神分裂的謊言。也就是說，全部都是人群的錯。是人們要事情這樣的；人們愛讀醜聞報紙、看糟糕透頂的電視、讓人感到尷尬萬分的政治黨派，人們喜愛看到道德的敗壞，這情形就像是豬群們喜愛讓自己在牠們骯髒的豬圈裏打滾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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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個人來說，我討厭「人們」這個字眼，而比較喜歡使用「人」這個字眼來取代它。我認為人們是用忍受的，而人則是用行動的。我認為──而我也確實在我的周遭看到──有一大群人，受到羞辱，感到尷尬，對於活在這種不斷羞辱人類文明和智慧的環境，實在受夠了。
每當我想到午夜的敲鐘聲，就會想起這一些人。當 1997 年離開我們的時候，是否要讓它背後那袋垃圾爆裂開來，這一切的決定都在他們──亦即我們是否明白要對這種恐懼群起反抗，而同時我們也必須再讓倫理道德和表裏合一回歸生活的本位。這在於我們到了最後，是否知道要去想像一個全然不同的未來，同時把它們當作生活中首要之務去實行它，是不是有能力使它成為真實，而不是空洞的想像。
註 1：San Silvestro，聖西維斯托節，12 月 31 日，即元旦新年前一天的節日。
註 2：Slovenia，史羅維尼亞，位於前南斯拉夫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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