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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4
沙灘的時代
1 月 1 日
親愛的瑪堤妲：
新的一年開始了，那個「小孩子」所代表的新的一年。祝福妳，也祝福妳的孩子，妳的家人，以及所有一切在妳周遭工作及生活的人。我現在還在史羅維尼亞度假，這裏的雪，如落英般繽紛，帶著特有的潔白，盡入我的眼簾。若是重回盆地，我一定會想念它的：要忍受在光禿禿的季節裏，伴隨著咖啡色和灰色所帶來的悲傷，一定非常難受。雪景給我一種和平、專注的感覺。很奇怪，雖然我是在一個海邊城市成長，卻對山有著莫名的好感。毛羅，就是我曾在他家作客的那位朋友，他堅持說，地點不重要──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如此而已。人的這種天賦，與精神傾向相合比地理傾向相合的還多。根據他的說法，同樣的分類方式，也實踐在不同的時代裡。有所謂沙灘的時代，也有山上的時代。照他的說法，我們現在所生存的時代，是一個沙灘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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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要說服我，他把我帶到一個近年來大批遊客湧入的盆地。「妳看，」當我們在一棟棟旅館和建築物之間慢慢行進時，我們遇見一大群人，他們裝扮整齊，就好像是要上火星一樣。這時毛羅對我說，「這就是山上擠滿人潮的海灘之旅。這裏空有山峰的景色，卻沒有山峰的精神。既沒有對空間的尊重，也沒有對偉大景致的尊重。只有消費和娛樂，如此而已。」他很憂鬱地做了一個結論，「這就是現代化的精神……」
因為長久獨處，而且是在樹林裏工作之故，毛羅變得越來越古怪，難以相處，而且很悲觀，他唯一的想法，是世界末日即將到來。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們又怎能說他不對呢？雖然我很努力地嘗試，但卻不能否定惡魔消費所帶來的嚴重破壞。但是從海灘──山上這點來說，我注意到毛羅沒發現的事。我們並不是用空虛的空間，或是擁擠的人群，來定義這種差異的。是疲乏！在山上，不管你往哪裏走，遲早你都得要走上坡。上坡總是得花些力氣，就像是一份義務推使你的身體做出它能力以外的事，以達到目的地。只要有人曾經花費精神體力去完成一趟短程旅行，都會有這種很普通的經驗。遲早都會感到後悔，當初為什麼不留在家裏，或許躺在沙發上讀小說還好一些。這種快樂的感覺，滿意、完整的感受，只有在你登上山頂的時候，才能夠體會。這種疲倦，就像是消費社會裏的灰姑娘一樣，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被關在地下室，而其他的姊妹們，卻去參加舞會。這種消費社會就像把鐵鎚，帶著好逸惡勞的老調，不斷地衝擊我們的想法：欲望和這種即時滿意──全都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欲望、購買、消費，一種毫無終止且不斷重覆的循環。購買的能力戰勝一切，將其他事物一筆勾銷。如果你無法購買，你就什麼都不是了，人們會從各個角度，不斷地衝擊著你。要不然就是有一大籮筐的東西，你沒有能力購買。最重要的事，便是那些真正讓你覺得存在的感覺（根本就是非賣品），它一步一步地征服你，慢慢地，持續不斷地，而且前後一致。你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花力氣、花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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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前，我收到一位小女生的來信。她在信上說道：「我想要成為一個作家，而且是像您一樣出名的作家。但是請您馬上告訴我，如果這樣的話，是不是一件漫長而且累人的事情，不然的話，我就要換一條路走。」這短短幾行字，代表了我們社會現在的風氣。我要最好的，而且馬上就要，並且我不要花任何的力氣。「建造」的概念，一點兒也不存在了，這個觀念，就是在建造的同時，也營造自己。我們是由外在的事物所組成的──消費的社會，把我們當成一個組合而成的傀儡，然後又把我們拆開來。為了阻止這件事，我們必須相信個體存在的特殊性和專有性。必須去領略，生命並不是一個觀景樓，而是一條漫長的道路，帶引我們往上爬坡。突然面對一條必須攀爬的小徑時，就像是旅行一樣，只有兩件事可以做──你可以說：「我做不到」，然後回頭；或者你可以休息一下，然後繼續前行。走回頭路的人，會再一次經過原已見識的風景。相反的，繼續往前的人，將會遇上一些未知的事物。學習、成長和建造，總是要多花一點兒精力的。但不就是這些我們所學習、成長、以及建造的事物，定義了我們的存在價值，及其不可取代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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