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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壓力下的生態系
處於壓力下的生態系
當食物網已完全由外來物種主導，
這個生態系就必須持續以人為干預的方式，
才能維持具有生產力的均衡狀態。
回到姆旺札，一九八九年
雷佛卡特斯到我在姆旺札的住處接我。雖然我離開這裡已經三年了，他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顯老。我們熱情地握著對方的手。就在我打算放手時（歐洲人只握一下就放手了），卻及時想到伸出去的手要不斷擠壓摩擦對方的大拇指之後才能收回來。我心裡一面想著要告訴雷佛卡特斯說很想他，一面急著在腦子裡搜尋斯哇西利語的「想念」該怎麼說。怎麼也想不起來。只能結結巴巴地說：「之前沒有看到你，讓我很不開心，現在看到你了，我很高興。」真是令人氣惱。我們朝城裡走去，途中經過殖民時代至今的小車站。車站被一堆樹叢遮掩了大半，看起來有些不一樣。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原本的灰泥牆上了油漆，鋪了瓦片的屋頂也整修好了。整個車站看來沒以前那麼殘破。
在八○年代初期日漸凋敝的經濟，如今多少有些恢復。尼耶雷雷總統對「自給自足」的社會主義政策堅持到底，導致坦尚尼亞人在他的頑固統治下受創很深。尤其是他任內的最後幾年，他甚至不願讓人以為他對西方屈服，所以連外國商品的進口也減低到最小的限額。結果是可以消費的商品愈來愈少，因為坦尚尼亞自己所生產的商品本來就不多。現在的新總統姆溫伊（Ali Hassan Mwinyi）雖然也是個社會主義者，卻沒有前任那麼教條，他對外資和外國商品的態度也沒有那麼負面。私人創業有了較大的空間，貿易往來也不再受到限制：民生必需品，如肥皂、煤油、火柴、藥物等，又可以買得到了；連冰箱、錄影機和摩托車都有人販售。
「你看看那些印度人，」雷佛卡特斯停下腳步，抓住我的肩膀。「他們店裡什麼都有，幾乎每樣東西，連車子也有。」他停了一會兒，接著說：「當然要買得起才行。」我從他那無奈的語氣中聽得出來，他不認為自己是那種買得起的人。
街上的擴音器正播放著一首愉快的歌曲，其中幾段斯哇西利語的歌詞我聽得懂：「當然妳希望吃得好……喔，親愛的，只要我能擁有那稱之為錢的靈丹妙藥……去殺人。扯得太遠了……上帝……是不允許的……特啦啦。」
車站前的廣場堆滿了用藤條或草枝捆得漂漂亮亮的尼羅尖吻鱸。這些「包裝」看似平常，好像數千年來牠們就是這樣被包裝的，然而我卻是頭一次看到。我很驚訝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出現了一整個產業：魚肉處理、燻製和裝罐工廠林立。尼羅尖吻鱸大量地從肯亞輸往以色列和歐洲。當我們還在這裡的時候，梅勒就預期會有這種結果了。不久前我在阿姆斯特丹的一家印尼餐廳用餐，侍者推薦一道蘇拉威西魚料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嚐看看。上菜後，我毫不遲疑地大快朵頤起來，一面幻想自己置身於亞洲-直到那股芫荽之下微微的土味，突然把我拉回開往埃明帕夏灣的渡輪上。那個味道讓我想起，在追蹤尼羅尖吻鱸，以便找到未受破壞的區域時，我們連續好幾個星期所吃的食物都是摻了小石子的米飯配尼羅尖吻鱸。這道魚料理無疑地是披上亞洲香料外衣的尼羅尖吻鱸。
面對著辦公室和行李寄放處的長廊裡，群眾坐在地上等著前往三蘭港的火車。這班列車可能會在傍晚的某個時間發車，一旦車子開動，就不會再停下來了。那些沒有在數週前購買預訂座位的乘客只好提早來車站，希望有機會佔到空座位。等車的群眾擁有世界上最多的時間：他們擠在覆蓋著屋頂的狹窄長廊內，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們有的是時間。我發現我也很想擁有一些他們的時間。我不就是希望來到這裡-好擺脫西方世界對時間的觀念嗎？
時間還早-白天的第三個小時都還沒過完呢-天氣就已經很熱了。一股輕柔舒適的風吹來。「雨。」雷佛卡特斯指著天空說。一朵小小的密實的雲高掛在天空，看來就像淺藍色的背景染上了一塊污漬。雨季的最後一瞥。雨滴甚至到不了地面，在抵達地面之前就蒸發掉了。
我們從姆旺札沿著軌道朝尼耶給吉的方向走，一路經過工廠、船廠和鋸木場。廢棄小屋的壁上塗鴉淨是不堪入目的性交畫面。我很慶幸自己不是坦尚尼亞女人。
加油站旁的樹下坐著一群男孩，身邊圍著一堆堆車胎。幾個千斤頂、一台小型腳踏幫浦和一箱裝著修補車胎的零件，這就是他們吃飯的傢伙。有個罹患小兒麻痺的男孩，從對街儘快地爬行過來，然後棲身在補輪胎的樹下。他的雙膝都磨破了。他為什麼不用輪胎的橡膠加以保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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