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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2
女同志的 T 婆文化有沒有顛覆父權、瓦解異性戀霸權的潛力呢？我覺得有啦。可是分 T 婆是不是為了這個呢？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啦。分 T 婆的女同志當然不會同意模仿說或複製說，可是說她是在嘲諷這個、對抗那個，她也是會皺眉頭的。
模仿說、複製說對 T 婆文化充滿了敵意，也對整個女同志文化充滿了敵意，因為那種妄下判斷的人從來看不見 T 婆之外的女同志，所以否定 T 婆就是否定女同志。相對的，怪胎式的 T 婆論絕對是支持 T 婆的，但卻好像是從幾萬英呎的高空遙遙傳來的聲音，縱然友善，也仍不免覺得虛無飄渺。
因此，同志運動者 Ken Plummer 發出這樣的質疑：怪胎理論有什麼用？一個從抽象概念演繹出來的理論，對於同志運動的政治策略有什麼啟發嗎？可以用來描述同志的生活經驗與感受嗎？Dkristin G. Esterberg 自己做田野訪談的心得則是，其實許多女同志的自我界定中常常流露出怪胎理論的觀點，可惜的是怪胎理論未能從抽象的理論移步至實際的生命經驗。「一個有意義、能夠描繪女同志生活的理論，必須根植於女同志的主體經驗及其詮釋。」
這又帶領我們回到 Joan Nestle 說的：「我們在還應該問問題的時候就急著下結論，我們不去問分 T 婆的人她們怎麼想，就直接告訴她們應該怎麼樣。」好啊，那我們就來問問分 T 婆的人自己怎麼想吧！以下就是兩位著名拉子學者的經驗談。不管有沒有讀過她們正經八百的論文，看到她們那麼感性的回憶，總是心頭一震，覺得很感動。好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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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e-Ellen Case 寫過經典名作〈朝向 T 婆美學〉（上一節的標題就是偷她的，嘿嘿）。她開始混「圈子」的時候是 60 年代末F，沒有 T T 配，偶有婆婆戀，中性打扮那都是後來的事。在酒吧裡，古典 T 和新好 T 互相看不順眼。她白天參與學運要求學校納入多種族課程，晚上混吧，卻沒有發現裡頭全是白人。勞動階級出身的她很知道，在酒吧裡別談學校的事情。
她學戲劇，為了對抗主流，寫了些有意美化 T 吧的劇本。但同時她也看見了，酒吧的生活確實是消沉自溺的，許多人想盡辦法弄救濟金，總之那種小圈圈裡的氣氛就是把酒吧拱成一個神祕的地標，「召喚我們砸毀夢想，投身於它。」或許因為這樣，70 年代女性主義的咖啡廳雖然帶著洗滌塵俗、高高在上的色彩，可是和酗酒嗑藥的生活比較起來至少安全一點，所以她們也就去了。70 年代開始出現這種咖啡廳、婦女中心等等，女同志有了選擇，不喝酒的可以去那裡。
總之，她在這樣的環境裡學著做個 T ，新品種的 T 誕生了。女性主義的介入帶來了一些改變，中產階級的學生抽菸的姿勢是 Virginia Woolf 式的以食指與中指夾菸（Woolf 有一張著名的照片就是這樣的），不是勞工階級式的以拇指與食指拿菸。坐姿是兩腳相疊向前傾，而不是背往後靠、把腳翹在桌上。說話變小聲，跳舞與調情的空間都變自由，因為性解放嘛，不再是系列式的一對一關係了。
那時候反戰是共識。沒有人要陽剛，暴力很遜，男的嬉皮也留長髮而陰柔。那個年代裡長出來的新好 T 並不意味著支配，Sue-Ellen Case 寫道：「身為一個 T 意味著：能夠提供性愉悅，驕傲的認同拉子，並且為婆傾倒。如果一定要尋找 T 和男人的關連的話，那唯一的關連可能是，我們想成為紳士。頂級的。」
但她學到的新好 T 並不被古典 T 所接受，古典 T 都穿四角內褲和男人襯衫。新好 T 行情不錯，因為她們能混（pass），必要時可以冒充異性戀，或者冒充中產階級。也因為新好 T 實踐著女性主義的平等、分享等原則。可是 Kate MillettG 還是說她當 T 就是少了那麼一點點，Case帶著幾分自嘲的說：「也許我就是不夠高。」──時隔多年，這話聽起來還是沾過醋的！
女同志光譜的這一端是古典 T 婆，另一端則是香草極了的反 T 婆。新好 T 介於石頭 T 與香草女同志中間，是一種嬉皮、反陽剛的男性風格。「老實說，有時我們看到古典 T 婆相擁起舞，會覺得她們說出口的話跟我們爸媽說的沒兩樣，『去剪剪頭髮』，『別聽那些可怕的音樂』！」而且古典 T 婆都不參與街頭運動，很不政治。Case 寫〈朝向 T 婆美學〉的時候是 80 年代中期，當時她覺得有必要當著女性主義的面與古典 T 連線，但現在想來太美化 T 婆了，且那被用來反女性主義也不大對，有點曲解了女性主義的歷史。
警察的騷擾從沒停過。也有男的等在 T 吧外面，輪姦落單的女同志。她有兩個朋友遇過這種事。所以她們在吧裡面穿著 T 的行頭很ㄏㄧㄠ ㄅㄞ，一出來就穿上大衣騎車走人。
後來嬉皮 T 的風格並未存活下來，女性主義樹立了不分、雌雄同體的新標竿。當 T 風格捲土重來東山再起的時候好像在報仇似的，寧願與男同志連線，用男性特質來定義自己，寧願把「支配」、「宰制」弄得很情慾。以前 page haircutI、蓬蓬袖就表示是在對女人獻慇懃，現在則被皮衣、假陽具與身體穿洞所取代。以前 T 風格的核心概念是女人中心、陰性中心（gyno-centric），現在核心概念卻是陽剛、男性特質（masculine）。
Case 強調，她不是在分哪種好哪種壞。在嬉皮風潮引進之前， T 婆並未被視為一種表現風格，而是一種本質。當古典 T 遇見嬉皮新好 T，風格的競爭就展開了。Case 說，她並不相信《X檔案》的廣告詞：「真相有待發掘……」，因為她知道她說的也不是真相，而摻雜著她個人強烈的記憶與意見。但她希望，曾經存在的嬉皮 T 能夠於女同志研究中被記憶。
Sue-Ellen Case 很準確的寫出嬉皮 T 的核心概念：陰性中心，頂級的紳士。她使我們了解， T 的陽剛無關乎模仿男人，也無關乎反叛父權，只因為婆喜歡， T 自己喜歡。她寫到 Kate Millett 的部份令我瘋狂的大笑，嘿嘿，她一定是老早就對 Kate Millett 流口水對吧，看她那股哀怨勁！
另一位學者 Esther Newton，以研究女同志小說《寂寞之井》聞名。她的啟蒙要回溯到 1961 年，她第一次看到前輩作家葛楚．史坦（Gertrude Stein）的照片，在一本書的封面。Esther Newton 還記得那時的心情：「我把書看來看去，看不到我最想知道的：她是嗎？」
所以她跑去找葛楚寫的《愛麗絲‧托克拉斯自傳》（The Autobiography of Alice B. Toklas），Newton 想，她們一定曾經是情人，不然葛楚寫她的傳記幹嘛？但是書裡還是沒說什麼，她猜來猜去，卻無法確知。「我腦袋裡漸漸萌生了一個想要變成葛楚的念頭。不是要像她一樣住在巴黎，也不用和她一樣變成作家，我想要在某個菁英圈裡與男人平起平坐，並且與愛人過著遠離塵囂的兩人生活，遍嚐美食。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去找到我的愛麗絲。」
但很難。她的治療師說她應該試著和男人交往，而男人們一點也不像愛麗絲。不出幾年她就用盡了所有的治療師和所有的男人，但還是一樣那麼同性戀。她考進了一個好研究所成為少數幾個女學生之一，那些菁英男人也挺尊重她們，所以下一步應該就是愛麗絲要出現了。但是，Newton遇見的所有女人都不想當愛麗絲。不管她們看起來多麼愛麗絲，她們其實都偷偷地想要成為葛楚。「當我的愛麗絲們變得越來越葛楚的時候，我與她們的爭執就超過了對她們的慾望。」「在慾望上，我想要當那個對愛麗絲做點什麼、取悅她的人，我不要反過來。」
Newton 還沒放棄葛楚與愛麗絲的夢想。她自己顯然不會是愛麗絲，但沒有愛麗絲她就成不了葛楚，所以她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我不是天才，所以才找不到我的愛麗絲？」那是 1968 年。
然後她在電視上看到婦女運動抗議美國小姐的選美，那是她繼看到葛楚的照片之後第二次那麼興奮，就立刻跑去參加一個自覺團體。她瘋狂的想成為葛楚，可是「姊妹」說那種階級特權是錯的。「姊妹」們也不喜歡葛楚與愛麗絲的生活模式，因為她們不喜歡夫妻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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