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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
被取笑的女人
不被嘲笑的方法很簡單。
順從、沒有主張、消極地過活,
大概這就是過去眾多女人極限的生活方式。
「那麼,從御長男開始……」葬儀社的司儀說。
這是父親葬禮時的事。為了父親的送殯,我因「輪流」一事而等候相當久。我是六個兄妹中的老么,看著排在我前面五個長兄們的後腦袋,心裏思忖:「因為要輪流」。
一有事,葬儀社就呼喚「御長男」。不錯,兄弟從開頭就是「輪流」來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葬儀社的言詞改變了。
「男人要輪流燒香。女人?差不多就好。」
我發現這不是輪流,而是指人的順序。如果是按出生順序,為什麼不是母親領先?為什麼嫂嫂在我的後面?葬儀社繼續說:
「接下來男人要到外面,迎接燒完香出來的賓客。女人?留在裡面。」
婚喪喜慶必然有地方色彩。但自己參加在關西看慣的、以男性本位進行的葬儀儀式,仍會產生違和感。
「等一下。」我忍不住插嘴,「我沒有理由留在裡面。我也要到外面向認識的人打招呼。」
這時介入的是哥哥。
「沒有辦法嘛,形式而已。」次男說。
「對嘛,分男女只是形式。」三男說。
「形式也不行。為什麼只有哥哥可以答禮,我就不能?」
「不是說過沒有辦法了嗎?」四男說。
「不是說過沒有辦法也不行了嗎!」
語尾的『了』又變成捲舌。
然後出現了。從小時候就一直出現的台詞。
「不甘心就生為男人吧!」這是五男。
於是戰火揭開了。
「葬禮就怎樣!」
「在父親的葬禮,幹什麼!」長男怒喝。
兄妹們不是在爭奪遺產。我們是為我是男的、或女的而在爭吵。在扭成一團前的剎那,起身介入的是葬儀社。
「嗨,妹妹也可以出去!既然已經這麼說了!」
我衝著露出問號的哥哥們的面孔,說活該似的皺一下鼻。
「真是囉嗦的傢伙!」哥哥吐槽,「也不過是形式而已……」邊嘮叨邊唸著,回到行列中去。
燒香開始。從長男按照順序燒完香,經過排列在通路的葬儀社的歐巴桑們前面,逐一低頭走出外面。
接著,輪到我向父親做最後告別,要走到外面去的時候……,不知誰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碩。我咦──地回轉頭,是葬儀社的歐巴桑。
「女生是在裏面。」
「不,這……」我尚未說完,身體已經被四面八方伸過來的好幾隻手緊緊抓住了。
「女人在裏面。」
「所以,我雖然是女生,但……」
「好了,坐下。」
聲音抑壓,手卻粗魯。被強迫押扣地推坐,剎時間我的衣襬、衣領、頭髮都亂了。女人們對仍不死心的我叮嚀說:
「男人才到外面。」
總之,不要破壞葬禮儀式的眼光威壓我:「坐在那裡不要動!」
這當中燒香繼續進行,若無其事般的男女分為外與內,男性們對我厭煩地一瞥,走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下來後,發現背後傳來唸經的聲音。回頭看過去,我嚇了一跳。所有的女性全體朝著祭壇,雙手合十,只有我一個人朝後而坐,而且偏巧對著通路!
「怎麼只有我朝著後面?」
因羞恥而面頰炙熱。歐巴桑們為什麼讓我坐在這種地方?
答案很簡單。只要乖乖坐著,朝哪個方向,要做什麼都沒有關係。因為是在吵鬧之後的場所。
這就是「形式」。
我下定了決心,對歐巴桑們狠狠的瞪了一眼,說:「我要到外面去!」大家雖然目送我,這回沒人阻止我。
在外面排成一列的哥哥們迎接我,他們的表情這樣說:「妳真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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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離題的話。葬儀結束後,母親首先做的事,是替我買新的喪服。據說,參加者之一對母親說:
「令嬡的喪服已經皺巴巴了。」
「為什麼不好好穿著?」母親責備我。但是母親根本不知道好好穿著的衣服為什麼會變成皺巴巴。她以為衣服皺亂是因為便宜貨的關係,所以買了高價喪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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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香結束後是出殯。葬儀社說:
「從御長男按照順序在棺木前面排隊。只有男人。女人?在棺木後面。順序?大約就好……」
女人又被聚成一堆。
「我不要在後面。」
葬儀社還來不及回頭,哥哥就不耐煩地開口了。
「又來了!」次男說。
「不是說都是形式嗎!妳馬虎點吧!」三男說。
「真是只有妳!」四男說。
「我了解妳不甘心,但死心吧!」五男說。
葬儀社老爹又插嘴了。這次很快。
「好吧,妹妹也可以排在前面。」
聽了這話,長男可怕的面孔左右大大的搖了搖,嘆了一口氣。
儀式完成後,最後還必須向附近鄰居打招呼。當葬儀社說:
「向附近鄰居答禮是男人的事。」時,五位哥哥一齊不耐煩地注視我。我以同樣不耐煩的眼光注視葬儀社。葬儀社也不耐煩地回首看著我說:
「喏,要去就去吧!」
我事事反抗。而其他的女人事事順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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