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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4
想要依靠卻靠不住的苦惱、已經委託了人生的苦惱、覺悟終生苦惱的苦惱,但也有抑壓這苦惱而「結婚」的選擇。
說選擇是對「客觀化狀況」之「理性化適應」的人,是前述的布魯雷派,也是法國教育社會學者瑪麗‧杜魯貝拉(『少女學校──性別差別的社會性再生產』)。這乍見之下魯莽輕率的言論,到底理性在哪裡?其「為避免徒勞的障礙和痛苦的失望感」之消極性,令人震驚。
反正贏不了,乾脆輸吧!這就是理性嗎?
果真如此,那麼所謂選擇,實際上就是選戰而後輸,或是從開頭就是輸罷了。
據說,快樂是在「服從順應體制之路」,其方法則是「『落入戀愛』,任憑自然解決,這樣就夠了!」果真如此,人們不是早就活在快樂之中嗎?
思考無益,抗爭徒勞。不如大家一起來戀愛吧!
那就是快樂──而這是理性嗎?
如果說這就是理性,那麼就是為了逃避無法抗爭的苛刻,而拚命抗爭,所謂的「快樂有什麼不好」的弱者微小的生命力了。
﹡﹡﹡﹡三層箱因日晒而褪色,合板剝落;服裝櫃也因塑膠鬆弛,拉鍊開關不順暢。
它們已經不太喧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到寂寞。我開始常常注視它們,伸手觸摸確認它們。三層箱和服裝櫃也默默守望著我。
不久以後,母親也不再從窗口叫嚷了,兄長他們的忠告漸漸減少了。
繼續工作下去衣服就增加,於是買了衣櫃;東西也增加,就買不銹鋼架。因為每天勞累疲倦,為了休息而買了沙發和冷氣。
儲蓄也增加了,買了座車。想在院子搭建停車棚,只猶疑了兩秒鐘就立刻訂貨。
然後……三層箱和服裝櫃消失了蹤影。
一年後,購買公寓。
單身不是主義。
但也不是「真好,很輕鬆!」或「會寂寞吧!」的感情。
單身以及結婚,都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種決心。
「總之,有一天會結婚」的幻想,致使結婚遙遙退後數萬光年。同時夢見的三層箱和服裝櫃將變成空中灰塵,永遠飄動吧!我偶爾仰望空中尋找它們,一面佇立於現實生活之中。
自立的女兒獨立之際,家人的祝賀送到新的公寓。
母親把做為嫁妝用的整套高級鍋,不是以紅白色繩,而是以黑色垃圾袋裝放送來。
哥哥們的祝賀贈品坐墊組,同樣不是以紅白色卡車,而是利用宅配送達,且是梨色的、樸素的包裝紙。兩者都是祝賀,但結婚是紅白色,獨立則是梨色。
哥哥們面帶為難的表情,集聚在我的公寓,囁囁嚅嚅的說:
「……恭喜。」
在現今的社會,想必尋找不出送給自立女性的言詞吧!
不是節哀就是恭喜而已吧!所以才會囁囁嚅嚅的說「恭喜」。
「我蕎麥麵就好。」大哥說。
喜慶的聚餐吃蕎麥麵……我心中想。但又想,算了,好吧,就照做了。
「我,茶就好。茶。」二哥說。
結婚是鯛魚和紅豆飯,獨立則是蕎麥麵和茶。
五個哥哥都不知道做什麼才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坐立不安地吃飯,回去了。
我拿出美工刀,割開哥哥們贈禮的包裝紙。豪華的刺繡鶴飛出來,是坐墊的花紋。
那是在向我訴說,哥哥們的幻想尚未消除。
﹡﹡﹡﹡有一天,雖然我是單身,而仍當了三十幾歲友人的媒人(!)。
那是場莊嚴隆重的婚禮。
媒人穿著的黑底花紋禮服,少有地以鮮紅線刺繡的花朵爭艷盛放。通常黑底禮服的刺繡不是金線就是銀線。
聽說是她的母親縫製了這過份鮮艷的禮服,看起來也像是在訴說,她母親的幻想尚未消除。
女兒的婚禮衣裳不是新娘服而是媒人服的悲哀!
朋友的母親至少盼望紅色花,我的哥哥至少期待豪華鶴吧?
單身是壞事嗎?一定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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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傷害了大家吧!
不論是拿結婚或單身的快樂來說,「快樂」的生活方式恰如揹負十字架那樣沉重。這種沉重,我無論如何不能了解。
在我的新公寓,鶴坐墊取代三層箱登場。目前雖然尚保持沉默,但無疑的,這傢伙已在伺機對我說話,這些鶴每天持續對我虎視眈眈。
當我被單身的沉重累垮,癱瘓仆倒於座墊時,這傢伙就會在我的耳畔悄悄低語吧!
問:「不難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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