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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的無知
蜜蜂的無知
相對於蜜蜂的身體來說,牠的翅膀實在太小了,據說這種身體結構本來是不可能正常飛舞的。然而,蜜蜂卻不知道自己不能飛的事實,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能飛,於是,努力地扇動了翅膀,結果竟然真的就飛起來了。
儘管不知道這樣的說法有沒有科學依據,然而,我寫文章卻與蜜蜂的無知非常相似。我的專業是英美文學,從上大學的時候就理所當然地以為,寫作就是指用英語寫作,從沒有想過是要用母語寫作,更沒有接受什麼專業訓練。而且,在閱讀方面,我平時也是儘量多讀英語書籍,幾乎是有意地不閱讀韓語書籍。也許是受上述所說的影響,現在我寫文章大部分還是用英語。
我只是像蜜蜂那樣漫不經心地扇動翅膀,所以,我的文章並非出於才華,而是源於本能。我既不懂得斟酌,也不懂得修飾,只是以粗拙的文筆,寫出原汁原味的心裡話,而不是先在頭腦裡醞釀成熟的想法。
因為受到生活環境和經驗的限制,我的文章大多數都取材於自身的經歷。雖然我的專業是文學,但我承認我的創造力著實不夠,而且對於自身之外所知的也很有限。常言道「文如其人」,我只能很慚愧地說,這些文章就是我自己,就是赤裸裸地站在廣大讀者朋友之前的我。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的噩夢,就牢牢地把我跟支撐我身體和腿部的拐杖,以及助行器聯繫起來。夢中的我,經常呆呆地坐在路邊,來往的人們紛紛駐足觀望,似乎要將我看穿。我感到又狼狽,又羞愧,直想趕快逃跑,然而沒有拐杖和助行器,我寸步難行,最後,只能無助地逃回到現實之中。
編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又產生了類似的感覺。彷彿我坐在地上,別人紛紛在旁圍觀。我很想趕快起身逃跑,可是我站不起來,當然也無法逃走。驚慌失措之餘,我還感到無比羞愧,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儘管如此,書畢竟還是出版了,這又使我感到自豪。因為沒有別人出眾的才華,僅僅憑著「蜜蜂的無知﹂而寫下的這些文字,就要拿給別人看了;雖說有些不知深淺,然而,這未嘗不是獻給不管自己會不會飛,便開始盲目扇動翅膀的我,這種無知和魯莽之舉的喝采。如果因為不能飛翔,就不去嘗試,或者因為飛得不好,就半路放棄,那麼,現在的我,又能做什麼呢?
本書收錄的文章有很多都已發表在《泉畔》(韓國的月刊)。我要在這裡感謝泉畔出版社的李英姬女士,五年前是她最早邀我用母語寫作,並且鼓勵我盲目地扇動翅膀。另外,我還要向我的學生表達誠摯的謝意,他們是僅次於我的主角,只因為我是個欠缺活動能力和想像力的老師,而他們是我的學生,所以只能很無辜地動不動就變成我的素材。
教育,也就是偷窺學生的靈魂,因此我就是他們靈魂的小偷。我從他們年輕而清澈的靈魂之中,尋找著賦予生活價值,以及對未來寄予希望的寫作素材。
我還要感謝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在這個燦爛的世界上,為我準備好了生存的種種理由。我的父親(已故張旺祿博士)在世的時候,是我最熱情的讀者,凡是我寫的文字,無論是英語還是母語,他都一定最先閱讀,並且親自為我修改。如果感到滿意,父親就會讚賞地說:「你寫得不錯。」據說,大聲說話就能讓靈魂聽見,我寧願相信這個「據說」是真實的,所以我在這裡要高聲呼喊:「爸爸,這本書怎麼樣?我寫得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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