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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文化生命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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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人文‧思潮‧趨勢>INTO系列
叢書系列:INTO系列
作者:克勞狄歐‧瑪格利斯
       Claudio Magris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4年04月22日
定價:450 元
售價:35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40頁
ISBN:957134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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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3

2 蘇萊卡

法爾廣場(Pfarrplatz)四號,現在林茲的堂區辦公室所在,一塊匾告訴我們,根據傳說,這裡是「瑪麗安娜‧維勒梅爾(Marianne Willemer),原姓榮格(Jung)──歌德的蘇萊卡(Suleika)」出生之地。這激烈的戀情在教區內並不完全合宜,即使在歌德的一生中,從他最早對於弗莉德里卡‧布里翁(Friederike Brion)的年少之愛開始,他的心和教區教堂之間就有不容置疑的私情。

瑪麗安娜‧榮格的出身不明,可能是在一七八四年十一月二十日來「到這舞台上」。她跑龍套、跳舞,在合唱隊裡唱歌。或者,從環繞舞台的一個大蛋形裡,冒出來,穿著丑角的服裝,跳一支舞。維勒梅爾,一位銀行家、參議員、普魯士政府的財經代表,也寫政治和教育冊子,他喜歡看表演,以及參加表演後的晚宴。他在法蘭克福的一場這類表演中看到十六歲的瑪麗安娜,就給了她母親兩百個金幣和一筆年俸,然後把女孩帶回家了。他有鄉村住宅,靠近法蘭克福和奧芬巴哈(Offenbach)之間的一座老磨坊,瑪麗安娜學習各種禮儀、法文、拉丁文、義大利文、繪畫和歌唱。十四年的共同生活之後,維勒梅爾認為娶她為妻會是好事,而歌德開始出現在他們寧靜的生活圈,也讓他有點擔心。
歌德六十四歲的時候創作力正旺盛,他寫了《東方詩集》(West-tlicher Divan),在讀過約瑟夫‧普格史塔(Joseph von Hammer Purgstall)翻譯的哈菲茲(註 3)波斯抒情詩之後,他做了精采的重寫,意念在於從東方永恆的黎明中汲取生命力,逃離拿破崙最後戰役所激起的狂暴現實。

歌德喜歡以波斯服飾裝扮自己,進入一項傳統,在其中,整個可觸知的現實,一絲一毫,都變成生命之神聖一體藉以顯現的象徵。他的存在,書寫於塵土,因酒而歡喜,朝向無盡開放,改變了顏色,同時短暫又永遠,就像形同波斯高官亭閣的罌粟花。現在他再也不愛希臘雕塑截然的輪廓了,反而喜歡水的流動。但即使那水也是形式,是輪廓,是噴泉的嬉戲擺弄而成的流動但清晰的姿態。這位偉大的古典詩人依然喜愛形式,喜愛有限而分明,但他現在尋找的形式,像噴泉中之水或摯愛的身體的形式,不是嚴格的靜定,而是流動的、在變化的,簡言之,是生命。

《東方詩集》中有一首抒情詩,美麗的蘇萊卡說所有事物在神的眼中都是永恆的,而在瞬間當中,一個人可以愛在她自己身上的人,她溫柔、稍縱即逝的美當中的這神的生命。蘇萊卡知道她只是消失中的片刻,一個波峰或一朵雲的鑲邊,但她清醒而滿足於片刻化身為那道流動。她不被無休的變化所迷惑而痛苦難堪;在無常易變的生命中,她感到非常自在,沒有必要加速或強迫自己蛻變,就像歌德也不需要打破四行詩的格律和音韻,以掌握變化事物的開放、潛發的旋律,又把自己的歌向它靠攏。

歌德結識了瑪麗安娜,而瑪麗安娜在《東方詩集》變成了蘇萊卡。這層關係造就了史上最偉大的情詩,但還有更偉大的事物。《東方詩集》和其中所包含華麗的愛之對話,掛著歌德的名字。但瑪麗安娜不只是詩中被愛、被歌詠的女人;她也是整部詩集中最純美高貴的幾首抒情詩的作者。歌德將她的詩收入集子裡,以他的名字出版。一直要到一八六九年,詩人辭世後多年,而蘇萊卡也已去世九年後,才由語言學家赫曼‧格林(Hermann Grimm)公諸於世:這名女子寫了《東方詩集》中幾首崇高美好的抒情詩;瑪麗安娜向格林道出這個秘密,還給他看與歌德的通信,這些書信她一直信實地私藏著。

舒伯特把詩譜成音樂,當時這些詩就已經以歌德作品之名流傳於世,現在也一樣,書中掛著他的名,而在那些喜愛這些舒伯特歌曲者的回憶錄中,他們每次都只能查看艾利希‧特魯恩茲(Erich Trunz)評論版歌德作品的注釋,才能知道哪些詩行是由樞密院顧問所寫,哪些又是這位從蛋形中穿著丑角服裝跳出來、被她的銀行家朋友花了兩百個金幣帶回家的小女伶所寫的。

讓我們驚訝的不只是模仿,融合於激情對話中的聲音的那種結合,像愛之行為中的身體或在真正共同分享的生命之中的感覺和價值。這其中當然還有惡行,一個男人佔用女性作品的典型案例,也許也是最極端的案例;掛男性之名的作品,通常,就像這本歌德的書,也是徵用女性勞力的作為。但是不只如此。在《東方詩集》中瑪麗安娜寫了幾首詩,都可列入世界抒情詩的上選之作,但之後她就不曾再寫。當我們閱讀到她詠東西風的詩歌、成為存在氣息的情歌,很難想像她之後未再創作。就像寫了關於將凋萎的玫瑰的小寓言的那個剛入小學不久的小女孩,瑪麗安娜的抒情詩也證明了超越個人的詩特質,生成其詩的那種神秘的聯繫和元素的碰撞,像生成雨水的因素隨機、或至少是不可預測的結合所造成的某種程度的水氣凝結,雨傘的銷售暴增,而計程車供不應求。

若想想她的傑作是如何產生的,生於奧地利的瑪麗安娜大可以援引穆席爾珍愛的奧地利時期,「就是這樣發生了,」一些出乎意料的完美接觸發生在靈魂和世界之間,一隻手寫詩,另一隻手可能在沙上或紙頭無心地塗塗寫寫,都沒有想到要申請專利或為自己塗寫的東西確保智慧財產權。瑪麗安娜讓詩用歌德的名字流傳;她全心奉獻,也非常瞭解,區別所屬你我,在一個真正愛的結合中是多麼沒有意義。但是那些以另一個人的名字所出版的她的詩作,也道出刊印在每頁註腳或詩集封面的姓名都是徒勞多餘的:對詩而言,像空氣和季節的消逝,不屬於任何人,甚至不屬於作者。

也許,瑪麗安娜‧維勒梅爾覺得詩只有在從像她所經歷的一種整體經驗躍生而出時才有意義,一旦那個片刻過去,詩也就沒了,沒有用了。「一度在我的生命中,」她在許多年後說道:「我感覺到某種高貴的情感,感覺能夠說出既甜蜜又真誠的東西,但時間並不是把它們摧毀,而是把它們給模糊了。」她對自己不公平,因為,她變換承受著那種豐滿的溶解性以及高貴的凋萎,對此的覺醒和作風顯現了靈魂偉大的高貴和情感的深摯;這也是一種詩,不亞於那些遙遠的熱情歲月所經歷者。瑪麗安娜比歌德還高貴、還寬大,歌德用他那結合了康健體力和不安全感的焦慮所致的狡猾策略,把她歸檔。始終對瑪麗安娜懷著愛慕之心的維勒梅爾,也比這位詩人還要慷慨大量。

無疑地,即使沒有一八一四年到一八一五年間那段點燃的激情,以她的聰慧和精緻的文藝修養,瑪麗安娜可能會寫出多冊好詩,而在文學史佔有一席之地。經常出入文藝圈的人多半有能力成為相當好的作家,事實上經常也是如此。真正的爛書罕見,而就文學風格互滲過程的一般程度而言,嚴重的文學失誤也屬例外,就像有一般識字程度而會出現醒目拼字錯誤的可能性一樣。瑪麗安娜必然可以寫個五到十本的詩文集,任何一個國家的文藝文化都會出產千百本這樣的書,帶著生理分泌般規律而自動的節奏。

她寧可沉默。她那幾首詩在全部的抒情詩中是上好之作,而雖然有些敏銳的學者注意到她,但這不足以讓瑪麗安娜‧維勒梅爾在文學史上找到位子。文學是一個維續的體系:它不滿足於區區幾行優美的詩,而是需要生產機制──作品的偉大或陳腐不太重要──並藉此建構其分銷網絡、版本的循環、評論、話題、獎助、教科書、演講。瑪麗安娜的詩在這機制中可以做的就是不多。結果,寫了《東方詩集》中最棒的幾首詩的瑪麗安娜,在文學史中依舊是被歌德所愛和歌頌的女子,名字卻沒有登錄在詩人之列。


譯註

註 3:哈菲茲(Hafiz),十四世紀波斯神秘詩人,有詩集Divan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