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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序章 1 殺人凶手十分興奮。 眼睛充血，身體因為恐懼感而顫動不已。額頭上冒著冷汗，渾身就像發燒般熱烘烘的。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殺人了，但還是不太習慣。更何況上一次完全是迫不得已。不過這次倒是處在明確意志下發生的犯罪行為，心生殺意，並進而奪取人命。 這是最大的不同點。 被害人名叫星城明人，是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被殺人凶手用《怪醫黑傑克》用力敲擊後腦杓後，失去意識，呈大字型倒臥在殺人凶手面前的榻榻米上。 哼！這個偏愛手塚治虫漫畫的男人居然遭到《怪醫黑傑克》的襲擊，真是夠諷刺了。 殺人凶手俯視著被害人，發表完諷刺的評語後，輕輕抿了一下嘴唇。正準備要嚥下口水時，才發現口乾舌燥。 殺人凶手和被害人的周圍，是多到數不清的書本和雜誌，而且還都是舊書。牆邊幾乎都立有書櫃，裡面塞滿了書本。書本分為前後兩列排放，甚至在層板的空隙之間也塞著橫放的書。書櫃頂層上面也擺滿了書，直逼天花板，簡直到了天衣無縫的狀態。 被害人就倒臥在榻榻米上堆積成群的書本和雜誌之間。殺人凶手只要稍微倒退一步，就會踢翻用繩子綑綁的成疊雜誌。房間裡有門半拉開的置物櫃，裡面也是堆放著滿滿的書本和雜誌。 那些書幾乎都是漫畫。漫畫書，或是漫畫雜誌。 沒錯，星城明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漫畫迷，也是手塚治虫的超級粉絲。這裡收藏的漫畫一大半都是手塚治虫的作品。不僅是書本，所收藏的雜誌也都連載有手塚治虫的作品。 這些都是被害人長年以來耗費金錢、苦心收集來的。對有心人士而言，這裡可說是充滿寶藏的地方。 關於這一點，殺人凶手也很清楚。 星城家的別院，是由兩個和室房間相連而成，一個有八個榻榻米大，另一個有六個榻榻米大。被害人拿這裡當做私人工作室兼書庫用，密閉的屋內充滿了舊書和舊紙的氣味，那是一種有點像是發霉和塵埃的獨特氣味。 殺人凶手為了讓心情平靜，用力地呼吸著。枯朽的氣味刺激著鼻腔，對殺人凶手而言，卻是熟悉的味道。 他打開帶來的運動用品包，一個藍色的愛迪達大型肩背包，首先撿起了落在被害人身邊的一本書。書的外面包有厚厚的塑膠袋，那是圖畫故事作家山川總治的作品《虎人》，昭和二十四年（1949）由光文社出版，非常珍貴的善本書。 因為星城也很喜歡山川總治的書，所以為了不讓他起疑心，凶手才使用它做為進入這裡的誘餌。凶手事前曾以電話連絡，說好要用這本書交換被害人所持有的善本書。 殺人凶手為了不讓《虎人》蒙受損傷，還先用毛巾包好才放進背包裡。接著用同樣方式收拾完《怪醫黑傑克》，但不同的是改從背包裡取出棉布手套和事先剪成適當長度的登山繩。 凶手一開始就計畫好將這項犯罪偽裝成自殺，因此才會使用不容易留下傷痕的《怪醫黑傑克》讓星城喪失意識。 戴上棉布手套的殺人凶手，將登山繩的一端做成圈套，套在被害人的脖子上，只要用力一拉，繩結就會收縮，就像是西部電影中用來吊死罪犯的方法。 然後殺人凶手讓被害人仰躺著，將他拖往房間的北側。那裡都是訂做的書櫃。殺人凶手撐起被害人的上半身，讓他伸直雙腳，背靠在書櫃上站著，並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膠帶捆住雙腳。 殺人凶手抓著登山繩的另一頭，爬上身旁的梯子。 在這個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北側書櫃上方設有一間閣樓，爬上轉角和隔壁和室交接處角落的梯子，就可進入展開在屋頂斜面下的開放式空間。大約只有一張榻榻米的大小，裡面卻依然擺放有小型書櫃，收藏了許多書本。 殺人凶手爬上梯子，鑽進粗圓木頭形狀的扶手裡。閣樓的天花板很低，加上屋頂是斜的，殺人凶手必須彎著身子才行。 殺人凶手再一次深呼吸。 剛才那種熱烘烘的感覺已經消退，頭腦像是冰塊般冷靜。 也不再感覺到恐懼了。 事到如今，只有放手一搏。 --我要殺了他。 殺人凶手將手上的登山繩穿過扶手往地面垂放。 --我要殺了星城！ 殺人凶手再一次說給自己聽後，才跨越扶手，一手抓住扶手支撐身體，一邊看著下方，視線落在被害人鬆軟無力的身體上。 殺人凶手一手抓著登山繩在自己身上繞過一圈，纏在右手腕上，然後左手也扶著繩子，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跳。 就在雙腳快要碰觸到地面時，凶手突然遭受到一陣激烈的衝擊，雙手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向上拉提了起來。就像是水桶被滑輪和繩索從水井中給拉上去一樣，當凶手利用自身體重做為壓重物往下掉的同時，一口氣也將被害人的身體給吊在半空中。 手裡的登山繩，緊緊纏著殺人凶手的手掌，驚人的重量造成了殺人凶手身體的負擔。 這可是關係到一個人性命的重量。 他看著被害人的身體垂吊在自己身旁，好像晴天娃娃一樣搖來晃去…… 冷不防被上吊處死，真是殘酷的刑罰。 被往上吊的瞬間，被害人突然恢復了意識，眼睛睜到極限，喉嚨深處發出無法成聲的呻吟。 被害人的喉嚨毫不留情地被繩索深深吃了進去，眼珠子幾乎快從眼窩中迸出。大概是血管破裂了，白色眼球已完全染成紅色。 --去死吧，星城！ 殺人凶手將全身的重量壓在繩索上，繼續把被害人往上拉高。 被害人試圖掙脫卻辦不到。他無法呼吸，頭腦簡直快爆炸了，頂多只能用雙手抓著脖子。被害人像隻蝦子一樣不斷地扭動身體。 被害人拚命掙扎，為了生存，試圖將手指伸進脖子和繩索之間，但一樣無法成功。因為鎖緊脖子的繩索絲毫沒有鬆脫的跡象。結果他只是用自己的指甲猛抓自己的喉嚨而已。 凶手很專注在自己的殺人行徑中，閉上眼睛、轉過頭去、屏住呼吸、更加用力地拉扯繩索。運用全身重量，毫不留情地拉扯，一段又一段地將繩索往上拉。 被害人的身體也一段又一段地逐漸往上升。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當凶手回過神來，發現被害人已經放棄抵抗。因為人死了。 --我殺死他了。 凶手渾身揮汗如雨，豆大的汗珠不斷從臉上冒出。他小心翼翼不敢讓手中的繩索鬆脫，同時費盡千辛萬苦才將繩索的另一頭綁在梯子的最下方。 如此一來就完美無缺了。 乍看之下，只會認為是被害人自我了斷了生命，認為是他自己將繩索套在脖子上，從閣樓上往下一跳…… --成功了，我成功了！ 一想到這裡，殺人凶手突然渾身無力，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2 殺人凶手在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裡，忙著翻找儲物櫃的下層。移開所有堆積在眼前、「虫製作」出版的《COM》月刊，要找的目標赫然顯現。 那是看起來很牢固的墨綠色保險櫃。兩個高、寬各一公尺的保險櫃，就藏匿在雜誌後面。 星城明人將收藏品中最珍貴的東西，都放在這些保險櫃裡。 殺人凶手得意地微微一笑。 因為殺人凶手很清楚被害人把重要的東西都收在書桌的抽屜之中，所以保險櫃的鑰匙和密碼，早就已經到手了。 他打開兩個保險櫃的門，裡面也都塞滿了善本書。盡是一些手塚迷、手塚收藏家垂涎三尺、夢寐以求的珍本。 左邊的保險櫃裡有手塚治虫的長篇處女作《新寶島》。若是初版的話，可以在舊書市場賣到三百萬圓以上的價格，可見得有多珍貴。 《新寶島》是大阪育英出版發行的創作漫畫，當時賣出了四十萬本，極其暢銷，但現存的數量很少。它不僅是手塚治虫的長篇處女作，也是二次大戰後日本長篇故事漫畫的濫觴，自有其重要地位。而就歷史資料的意義來說，有此身價也是理所當然。 保險櫃中的《新寶島》是再版，不過價格少說也還有五十萬圓以上。遺憾的是，再版的《新寶島》分為兩種，這本則是比較不那麼珍貴的平裝本。 初版的《新寶島》是以稍微大於B6版（19.6公分╳13.6公分）形式出版，而且還分為硬皮精裝和平裝兩種。硬皮精裝的印刷數量本來就不多，能夠留存到今天的更是少之又少。初版首刷日為一月三十日，再版則是四月一日。再版以後基本上都是印成B6版的大小，但是再版之中也有稍微大本的硬皮精裝本。同樣地，這種硬皮精裝本也因數量稀少而價值較高。 出版《新寶島》的育英出版社，並非東京的大出版社，只是位於松屋町玩具批發街的赤本娃娃書出版社而已。所謂的赤本娃娃書，就是為了吸引兒童注意，故意在封面大量使用鮮豔紅色的廉價故事書。昭和二○年代（1946-1955），因為戰爭的關係物資不足，這種急就章的小出版社發行了許多紙質粗糙、內容低劣的漫畫。 或許就是處於那樣的時代背景，使得《新寶島》的大小、版數……等，都很不統一。再版增印的次數很多，甚至還有改名為《彼得漂流記》……等內容類似的盜版書和特價書上市。東京早稻田現代漫畫圖書館所藏的《新寶島》，封面的「寶」字就是簡體字。 所謂的特價書，一般是指書商將賣不掉的存貨或破產出版社的書出清，無視於定價多少，而以特價賤賣的便宜書。另外昭和二○年代市面上也有許多只是把標題、封面換掉的盜版書，漫畫舊書業界也把它們列為特價書之流。 保險櫃中還有其他許多高價的手塚治虫舊書，例如人稱初期SF三部曲的《消失的世界》全二集、《大都會》、《未來的世界》全二集。其中兩本《未來的世界》都是上冊。 那是因為《未來的世界》開頭部分本來就有兩種版本。當年初版上市之後，手塚治虫判斷內容有些難以理解，因而主動提出修改，於是又出了新版的初版。這裡自然是兩種版本都收集到了。 眾所周知手塚治虫是個很喜歡刪減文字、修改內容的漫畫家。身為動畫迷、也製作過動畫的手塚治虫，很喜歡以電影技巧重新呈現漫畫原稿，進行編輯與分格作畫。 不過這樣也帶給手塚迷和收藏家頗多的困擾。做為粉絲的心理自然想將所有手塚的漫畫和作品，全部藏為己有，卻偏偏因為手塚治虫喜歡改寫的習慣，不得不收藏市面流通的所有版本。即便是同一作品，常常會因新版，而有些內容上的不同，害得粉絲必須連刊登在雜誌上的原始版本也得找出來才行。 凶手從口袋中掏出寫在紙上的清單，上面條列著一串意圖偷取的書名，一邊確認書名，一邊和保險庫中的舊書進行比對。 由於講談社以合理價格推出了手塚治虫漫畫全集，使得這些舊書的行情下降不少，但任何一本至少也都還有三十萬圓的身價。 凶手根據清單挑出保險櫃裡的赤本娃娃書，其中包含了因為涉及種族歧視而無法重新出版的《妖怪偵探團》、因為牽扯到迪士尼版權的《神奇獨角獸》……等三本書，還有因為標題和著作權出了問題的《泰山的祕密基地》、《黃金怪盜》和《金剛》……等書。而以世界文學為本的《浮士?》製作精美附有書箱，自然也在目標之列，連原本不在清單之中的《新寶島》，殺人凶手也拿走了。畢竟賣掉就能換取一筆鉅款，何樂而不為。 兇人將取自保險櫃裡的書，一本一本拿在手中掂量重量，每一本都沉甸甸地，是來自書本價值的重量，也代表了成書至今的歲月和書本內容的重量，每一本可都是珍本書中的珍本，不乏愛好此道的書迷夢寐以求的極品。就史料價值來看，每一本都有著重要的地位。 殺人凶手將那些舊書塞進了運動包中。 3 殺人凶手為了讓偽裝成被害人自殺的詭計能夠完美無缺，繼續進行細節補強的作業。 首先，檢查面對庭院的東側窗戶狀況。對開的兩扇窗玻璃半月型扣環已經套住。儘管擋雨板也關好、上了鎖，凶手還是基於謹慎仔細地加以確認。 南邊的窗戶和另一間小和室的窗戶平常都是關著的，前面還有書櫃擋著，所以沒有檢查的必要。故意將窗戶擋住的目的是為了不讓書本和雜誌遭到日曬。 凶手用膠帶封住了窗框的四周，也用剪好的小塊膠帶貼在半月型的扣環上，不讓扣環可以扳開。接著，他站在八張榻榻米大的和室門前，看著別院和主屋之間一條相連的短廊，是這扇門是唯一的出入口。門是用廉價的夾板做成的，上面有個和門把一體成型的喇叭鎖，只要按下室內門把上的按鈕，門就會自動上鎖。面對走廊的門把上並沒有設鑰匙孔。殺人凶手確認過門已關好，才鎖上門把，然後也跟窗戶一樣，用膠帶封住門的四周，並用膠帶在門把前端貼上十字型的封條。 完成一切功夫後，殺人凶手後退一步，慢慢地環視著堆滿舊書的房間。 有沒遺漏或沒做好的部分呢……？ 沒有，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窗戶和門之外，沒有任何可以逃往外面的出口了。一切都跟計畫一樣，沒問題的。 這樣就可以了。 凶手再一次看了一眼懸吊在閣樓扶手上的屍體。不管誰看到，都只會認為星城明人是自殺身亡的才對。 因為雖然沒有遺書，他卻是上吊在密室之中呀。 而殺人兇人，就這樣親手將自己，關進了這個完美的密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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