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幸福造句(CM0001)
Women's Talk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散文雜論
叢書系列：作家作品集
作者：張曼娟
       Chang Man Chuan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9年08月24日
定價：200 元
售價：15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24頁
ISBN：9571329576

【自序｜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

▼  書摘 3

見證

──能夠為自己的心靈和身體做見證，是幸福的。

奧斯卡金像獎頒獎之後，最風光的是在「莎翁情史」中飾演伊麗莎白女王的老牌女演員，雖然演出僅只十分鐘，卻將英國皇室傳統的尊嚴與威儀，詮釋得如此貼切。她獲頒最佳女配角獎，旋即重返睽違數十年的百老匯舞台，掀起一陣爭相購票的熱潮。當港台影視圈不斷發掘年少貌美的女星，又不斷以酬勞遊說這些美腿豐胸的少女拍攝寫真集的時候，最注重影像效果、最浮華虛榮、最令人目眩神迷的好萊塢，仍對年華老去的女藝人保留相當的敬意與讚譽。又像是在「戰慄遊戲」中大放異彩，在「油炸綠蕃茄」中演出動人的胖女星，也因她的才華備受矚目。

在台灣，胖或老卻是一件彷彿罪惡的事，應該予以撲滅。曾經，所有與女性相關的廣告，像沐浴乳、洗髮精、化妝品、衛生用品，都以纖穠合度，貌美青春的女性為代言人。即使像嬰兒奶粉、家電用品、汽車廣告，也都會看見光采照人的女星，完美的身材、美麗的容顏，社會審美的準則就此成形，根深蒂固。一貫以美豔女星為話題拍攝廣告的塑身中心，近來竟然反其道而行，以胖女孩和老女人拍攝新的廣告片，一群快樂的胖女孩，在鏡頭前笑著，她們只是比較豐滿，與真正的肥胖還有一段距離，不知為什麼，她們純真甜美的笑容令人印象特別深刻。她們此刻的目標是要快快的瘦下來，以便更加快樂，但，瘦下來了就一定快樂嗎？要瘦到什麼程度才會真正快樂呢？瘦的人都很快樂嗎？她們有沒有發現自己正擁有千金不換的青春？即使體型不能完全愜合心意，卻還有許多人渴慕的珍貴的青春。

我也看見一群六十歲左右的婦人，在廣告片中訴說她們來到塑身中心以後，生命煥然一新的感覺，她們每個人都穿上華麗的禮服，臉上的彩妝鮮豔，標榜著自己此刻的快樂和年輕。我一向欣賞年長婦女妝扮自己，在美國旅行的時候，看見那些婦人充滿創意的、個性化的妝扮，常常使我移不開眼光，覺得年老真的是一件挺不錯的事，添加了許多經驗與智慧，卻還能興味盎然的過生活。但，看著廣告裡的婦人，穿著可能根本不屬於她們的衣服，化著可能令她們自己也不習慣的彩妝，卻有一種奇怪的不真實，好像是在觀賞著標本。我不禁想起在公園裡跳土風舞的婦人，還原成小孩子的模樣；我也想起在河堤上做社區服務的媽媽們，彎腰撿垃圾的晨光裡汗濕的臉孔，她們很喜歡自己，喜歡自己正在做的事，她們渾身散放著熱情，那樣的時刻讓我動容。

瘦還要更瘦，老了卻不能面對，這會不會是一種新的女性焦慮症候群？

神通廣大的塑身中心找到一位已退休多年的模特兒，當年因為極瘦的身型而在伸展台與電影界活躍。此刻她的體型丕變，判若兩人，在廣告中她要求我們和她一起倒數計時，看她努力恢復二十幾年前的樣子，為她做一個見證。其實與當年磁娃娃般的模樣相比，我倒覺得發福以後的她，更有經歷生活的厚實感覺，也有中年以後的堅強自信。我們每個人生命中經歷過的事，各有各的不容易，每一次的經歷，都會在心理和外形上留下痕跡，就像河岸上的石頭，經過水浪的衝擊和淘洗，怎麼也不可能保持原來的形狀。而石上那些宛轉的、繁複的水紋，難道不是動人心魄的美麗嗎？

這位模特兒以半年為期限，要求自己在全國觀眾眼前瘦下來，恢復以前的樣子。她能成功嗎？以她的決心應該是可能的，但，她果然可以恢復以前的樣子嗎？就算瘦下來了，甚至比以前更瘦，她也不能是二十幾歲的自己了。她不能再有那樣平滑富彈性的肌膚，那樣充沛的活力，那樣面對未來的蠢蠢欲動，一切才剛開展的單純夢想。不相干又好像很有關的我們，就算能夠見證她的減肥毅力，也無法見證歲月中她的種種離合悲歡，縱使那才是最有意義的部份。

當然，生命的神秘也就在於：自己才是自己的知己；自己就是自己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