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譴者的女王(AI0043)
The Queen of The Dammed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安．萊絲
       Anne Rice
譯者：洪凌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9年03月01日
定價：380 元
售價：30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526頁
ISBN：9571328405

【譯者序｜人物介紹｜書摘 1｜書摘 2-1｜書摘 2-2｜書摘 2-3｜書摘 2-4】

▼  書摘 2-3

他緩慢地脫下手套，摘下帽子，手指撫摸過自己的頭髮。他審視著巨大的大廳，以及連接著的畫室，搜尋著任何可能的人類蹤跡。

當然，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他與現代世界的距離已經無比邈遠，就在這一大片經由冰雪覆蓋的殘墟之中。不過基於長年來的積習，他總是縝密地觀察事物。總會有能夠抵達這個堡壘的人們，只要他們知道它的坐落地點。

一切都沒有問題。他站在巨型的水族箱之前——它像是一臺抵住南邊牆壁、足有一個房間大小的坦克車。他是以最厚重的玻璃與最優美的器材來建構這個玩意。他看著成群的斑斕魚群游過他身邊，然後，牠們隨即在人造的光暈中更改游動的方向。巨大的海藻從某一邊角晃到另一邊；某一座海之森林被捕獲於某種催眠般的韻律，由於溫和的壓力器將它驅動於各個方向。那種情景總是讓他神迷目眩，突然間將他封鎖於那種奇觀式的單一律動。魚兒的黑色圓潤眼珠讓他感到全身顫慄；海藻的細嫩樹枝以及它們的黃色樹葉讓他感到些微的悚然。不過，其實它們恆常的運動才是讓他如此著迷的重點。

終於，他把注意力轉回來，回到那個純淨、無意識、而且在不經意之間顯得美麗非常的世界。

沒錯，一切都很好。

又回到這些溫暖舒適的房間，感覺真好。無論是那些散佈於酒紅色地毯的皮製家具、堆滿柴火的壁爐、排滿一整面牆壁的書本，都沒有任何誤差。而且，還有那些神妙的電器設施，好讓他安放黎斯特的搖滾樂錄影帶。這就是他想要做的：躺在火爐旁邊，陸續看著黎斯特的音樂錄影帶。那樣不凡的技術和歌曲本身一樣吸引著他，混合著古老與現代的化學祕法——真不曉得黎斯特是如何運用那種媒體的扭曲型態，好讓自己完美地扮演成一個人類的搖滾樂手，扮演成神的人類搖滾樂手。

他脫掉自己灰色的長大衣，把它扔到椅子上。為何這整個事件帶給他如此意料不到的愉悅呢？難道說，我們都嚮往著冒瀆，將自己的拳頭砸向上帝的面孔？也許，就是如此。早在千百年之前，在那個被叫做「古代羅馬」的地方，當時他是個教養良好的男孩，但是他總會因為別的壞孩子的行止感到開心。

他知道，在從事任何事情之前應該先到聖殿一趟。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為的就是要確認事情如同以往一樣。在焚禱的香爐之內放入新鮮的煤炭與香料……如今，要為他們維護這樣一個樂園是多麼地容易呀！只要有那些人造光線，就能夠滋潤那些沒有見過白日天光的花朵與草木。不過，香料的添加必須由他親手操作。如今，他再也不會像第一次那樣，把香料灑到煤炭裏面去。

是該換上一件柔軟外衣的時候了，然後再小心地、尊敬地，從父母的身上把灰塵拂去——從他們堅硬冰涼的身軀，甚至從他們的雙唇與眼珠、他們那眨也不眨的眼珠。而且，想想看哪，已經有一個月了，感覺上還真有點慚愧。

你們可有些想念我，摯愛的阿可奇與恩基爾？噢，這些老把戲。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們是既不知道、也不在意他的來來去去。不過，他的傲慢總是把玩著另一種可能性。不是說，某些被關在瘋人院裏的精神失常者，能夠不時感受到幫他們送水的奴僕嗎？或許，那不是什麼恰當的比喻，當然更不是個仁慈的說法。

是的，他們因為黎斯特而震動，因為那個小惡魔王子，那是真的——阿可奇賜予他神力之血，恩基爾因此想要報復。如此，黎斯特當然可以永遠去搞他的音樂錄影帶。但是，那豈不就是再度證明、再也沒有任何存留於他們體內的心智？當然，偶爾閃現的神性光芒還是有的。不過，要將他們趕回荒蕪王座上的寂然與沉默，實在太過簡單了。

只不過，那還是讓他感到苦澀不堪。畢竟，要超越一個思考者並不是他的目標，他毋寧是想要細部琢磨、再度創造，以某種不可限量的暸解之心來享用它們。如此，每一瞬間，他都禁不住想要以人類式的怒火朝向黎斯特。

小鬼，既然「必須被守護者」對你如此示好，你何不帶著他們遠走高飛！我真是迫不及待要擺脫他們。自從基督紀元的開啟，我的肩頭就被加諸上如此的負擔。

不過，說實話，那不是他真正內在的想法。當時並非如此，現在也不然。那不過是短暫的沉湎。他當然一直都愛著黎斯特，每個世代都需要一個魔鬼王子。而且，或許國王與女王的沉默不盡然是詛咒、而是福祉。黎斯特的歌曲唱得對極了。但是，要讓誰來安頓這些問題呢？

嗯，等一下他自己會到下面去觀看那些錄影帶，當然。倘若，到時候在他們的永恆眼底，閃現出最微弱的光澤、最微渺的異動……

不過，你又來這一套了。黎斯特讓你變得年輕而愚蠢。你變得容易相信純真，冀望發生巨大的變動。

就在過往的無數世紀，他不知道升起多少次這樣的盼望，換來的結果卻只是受傷、甚至於心碎。幾年前他為他們安裝上電影設施，上映一部有著高升烈日、蔚藍天空、以及埃及的金字塔的影片。噢，如此的奇蹟！就在他們的眼前，被太陽燒灼的尼羅河濤濤不絕地流過。他自己曾經因為那麼完美的幻覺而流淚不止，甚至害怕電影中的太陽可能傷害到自己，雖然他當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過，這就是新發明的神妙之處！他竟然可以站在這裏，看著打從他不是人類以來就無法見識到的太陽。

不過，「必須被守護者」只是以冰凍凝結的無感瞪著這一切；或者說，那是他們表示的驚異——巨大無倫的無感驚異，足以將空氣中紛飛的塵埃分子轉換為某種無止境眩惑的起源？

天曉得呢！早在他出生之前，他們已經活了四千年啦。或許這整個世界的繁雜聲響都迴繞於他們的腦際之間，由於他們的超感應聽力是如此的敏銳；也許那成千上億的意象將他們盲目遮蓋於一切之外。當然，在他學會控制這些狀態之前，這些東西曾經快把他逼瘋。

他甚至想到，要帶著當代的醫學器材來測試他們的組成物質；他也想要用那些電子設施來測驗他們的腦波。然而，那實在太過醜陋了，想到要將那些不堪而難看的器材用在他們身上！畢竟，他們是他的國王與女王，他們所有吸血鬼的父母。就在他的屋簷下，他們已經冷然不動地待過兩千年。

他必須承認自己的某個錯失，也就是說，近來當他在對他們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是酸澀的：當他跨進那間殿堂的時候，他再也不是那個高位的教士。在他的腔調中，多出了某種憤惱之色與嘲諷之意，那些都隱藏於他自己體內。或許，那就是所謂的「現代人的脾氣」。當你活在一個能夠以火箭衝上月球的時代，如何能夠避免那種無可抑遏的自我意識，威脅著每一道微弱的形骸？況且，對於世間的變遷，他向來都與之同步互動。

無論如何，他必須到神殿那裏去。他會在那裏淨化自己的思緒，他不能夠帶著憎厭或絕望的心情去見他們。稍後，當他看完錄影帶之後，他會為他們播放這些，觀望著他們。但是，現在他並沒有這份精力。

他進入鐵製的電梯，並且按下按鈕。那種電子式的聲響與突然失去重力的感覺，帶給他某種官能上的愉悅。現今的世界充滿這麼多的音色，那些都是他從未聆聽過的事物。那真是新鮮的體驗哪。接著，衝往地底下數百尺的厚重冰層、來到電子燃送的房室，也是非常愉快的輕鬆感受。

他走出電梯外，踏入鋪著地毯的走廊。在神殿裏又傳出了黎斯特的聲歌，某種較為快速、歡愉的嗓音。他的嗓音抗衡著某種擊鼓般的雷霆之音，以及扭曲而縈繞不絕的電子哀鳴。

不過，好像有些不對勁。光只是看著那長長的走廊，他就可以感受到這種不祥的預兆。那聲音實在太嘹亮、太清晰。通往神殿的前廳之門，竟然是打開的！

他立即走向入口。電子門已經被開鎖而且撞開。有誰能辦得到呢？只有他自己知道，經由電腦所操控的密碼呀！第二道與第三道門也一樣地被打開。事實上，他可以看到神殿本身，他的視野被裏面小室的白色大理石製牆壁所遮蔽。越過那些，紅色與藍色的電視螢幕閃光，就像是某種古老的煤炭壁爐的燄火。

而黎斯特的聲音，強而有力地越過大理石製的牆壁，以及圓頂拱形的天花板：

殺了我們吧，兄弟姊妹們
戰爭已然開始。

當你凝視我的時候，
務必瞭解你所見證的本相。

他深而緩地吸一口氣。除了音樂之外，並沒有別的聲音——現在的樂聲也被沒有特色的人類雜音所遮蓋住，漸漸地消退。沒有任何人會知道這裏，他的私屬祕地。他的本能如此告訴他。

他的胸膛傳出一陣灼熱的疼痛，臉上甚至感到暖意。真是不可思議極了！

他走過大理石製的前室，然後停步於洞穴的門口。他是否正在祈求？或者是在作夢？他知道，沒多久之後，他將會看到「必須被守護者」一如往常地在那裏。而某個令人不快的解釋（例如短路現象或是小小的喧鬧），將會解釋門被打開的狀況。

然而，他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只感到類似於年輕的異能者即將見識到異象的期待——至少，他將要看到活生生的上帝，或者祂手上的聖血印。

他平靜地步入神殿之內。

剛開始的瞬間，並沒有什麼異狀。他看到了理應如此的景象：滿室的花朵與樹木，以及充當王座的長形石椅；就在盡頭處，是一座巨大的電視螢幕，飽漲著眼目唇舌，以及無關緊要的笑語喧嘩。接著，他體認到那個事實：就在王座上，只坐著一個形體，而這個軀體幾乎是完全透明的。遠方電視機所散發的激烈色彩正穿過他的身體！

不，這是不可能的！馬瑞斯，仔細觀察，即使是你的感知能力，也不盡然是完全無誤的。如同一個挫敗的人類，他把雙手放到頭上，彷彿要抵禦所有的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