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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
.劉毓秀(台大外文系副教授)
《漢娜的女兒》是一部叫好又叫座的小說。它的文字和敘述技巧相當出色,但是,最奇特的還是它的題材:性愛與正義,而且是從女人的角度去看的。這便牽涉到兩件事,其一是百年來女人生活及態度的轉變,其二則是瑞典如何在過去的大半個世紀之間,逐步達成對勞動者、婦女、老人等弱勢者權益的徹底保障。
故事的主角是祖孫三代女人。祖母漢娜生長在貧窮的時代,12 歲就因幫傭而遭受強暴,並因此懷孕生子。她後來結了婚,認命度日。
思想古板的漢娜逼迫女兒約翰娜住到一個中產階級家庭裡幫傭,害約翰娜差一點遭主人強暴。漢娜知情後悔悟了,她讓女兒依她自己的意思成為獨立的上班族。約翰娜則因此懷恨中產階級,並加入社會民主黨推動的階級與性別平等運動。
約翰娜的獨女安娜則是經濟繁榮和社會福利的充分受惠者,她受到高等教育,成為記者和作家。是這個安娜,她祖母、母親眼中高不可攀的知識階層份子,為了追索她自己的以及一般女人的問題,而試圖寫下她的母親和祖母的故事。
作者瑪麗安‧費吉森以在 80 年代末期思索這個問題的安娜為定點,拿百年來瑞典政治、社會的變革為背景,鋪展三代女人的情愛故事,漢娜因受暴而排斥性事,幸好丈夫以他的溫柔耐心治癒她的恐懼。後來,漢娜接二連三的難產逼迫丈夫禁慾,他竟然因此變得經常拿妻子當出氣筒。丈夫死前驚訝地發現,妻子是他此生唯一不曾覺得有所虧欠的人。他的結論是:「任何早已習慣不公待遇的人,並不會去計較加諸他們身上的不公。」──這就是漢娜,以一種認定「天地不仁」的態度承受強暴和丈夫的易怒脾氣。
約翰娜的兄長和丈夫都是在所謂的男性文化中成長的,雖然他們是創建平等社會的一代,卻不懂得珍愛異性的身體和情感。他們在打鬥中成長,如此養成的虐待狂幻想成為他們的性慾宣洩管道。而約翰娜那一代的女性,性生活大抵是失敗的,愛情缺乏實質的寄託,因此以幽怨的態度對待丈夫。
安娜是開始解放的那一代,她有足夠的本錢去品嚐一切酸甜苦辣,並且在劇烈震盪的愛與慾的天秤中,總算能夠維持兩相平衡。她的兩個女兒,不婚卻各自生子,同時擁有自己的孩子和自尊。
多年來,安娜的父母垂垂老去,母親更是失能臥床,她能兼顧親情孝道和自己的事業情愛,仰賴的是政府統籌提供的安養措施。同樣的,她的兩個女兒能夠安心自在地做不婚母親,也是多虧完善的相關制度。這是一個女人不至於被身體功能和照顧職責拖累的國度!──這樣的制度,便是女性正義的唯一憑藉吧!
因此,安娜能有餘裕縱情體悟世間奧祕,尤其是藉著子宮而綿綿相傳、緊密相連的生命的無言深意:
有一天,她找到了一顆被海水磨圓的光滑石頭,上面有著像血管般的奇怪條紋,柔和的形狀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胎兒。她在那裡靜坐許多,不停地哭泣。在那一瞬間,她曾想要把這個石頭帶回家,但她隨即改變心意,將它還給大海的波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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