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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芙烈達‧卡蘿(AK0056)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施叔青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8月01日
定價:160 元
售價:12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168頁
ISBN:9571334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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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2

澳洲土人打獵時,用一種彎曲的堅木,丟擲出去之後,仍能返回原處,擲得愈遠,回來得愈快,這種獵器叫 Boomerang。

不知為什麼,我有一個很浪漫的想法,總覺得雖然我早已結束了拖得太過冗長的香港生涯,已經回台北定居了好幾年,可是,若想讓心靈真正地回歸本土、找回原鄉,我好像必須再次遠離,做最後一次的出走,到天涯走上那麼一遭,把自己放逐拋擲到世界最偏遠的角落去流浪、去飄移。

我想到天涯海角為自己招魂。在回歸的心路上,我必須把自己拋擲得愈遠,才會回來得愈快。

如是,我出發到南歐的西班牙、葡萄牙,兩個西方最早的航海霸權國家。

由於久居香港,對殖民地的經驗身歷其境,長年來我一直孜孜不倦地現身說法,以小說創作的形式記錄我的殖民主義的心得。布里斯本的骨董市場,那批來自墨西哥、阿根廷、智利的西班牙殖民時期家具,看在我訓練有素的眼裡,很難不被詮釋為歐洲主流文化對邊緣霸權統治的結果。

因此之故,在我出發到南歐去探究西、葡這兩個宗主國的同時,也引發我對中南美洲的好奇,特別是我剛接觸到墨西哥女畫家芙烈達‧卡蘿(Frida Kahlo 1907-1954)的繪畫藝術,仍未從驚豔中清醒恢復過來。於是,這次的南歐之行,將不只是我與所到處的兩種空間、兩種文明的碰撞而已,我除了將不斷地前行,探索未知的遠方,我更將左顧右盼,不時把目光從西半球轉移到遙遠的南半球,隨時傾聽芙烈達‧卡蘿的心聲。

此行我將連接兩種以上的空間,無數種的文明。

◆ ◆ ◆ ◆

出發那天,印尼森林大火燒得正旺,深夜在曼谷轉機,雖是封閉的機場,卻心理作祟地感覺到印尼飄過來的濃煙正從緊閉的窗門一絲絲滲透進來,頓時覺得口乾唇燥,捧著只有曼谷機場才可能有的椰子,飲盡一瓢汁,重回機艙,把剩下的夜晚飛了過去,隔天馬德里以不似秋天日午的亮烈陽光迎接我們,南歐特有的黃金色陽光。

再怎樣也料想不到,我們遊覽馬德里的第一站,竟然會是為紀念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發現公園」,新闢的現代廣場,矗立著這位航海冒險家的雕像紀念碑,出自西班牙現代雕塑家之手的三艘船的抽象造型,象徵哥倫布當年從西班牙南部帕洛斯港出發的那三艘帆船。

站在哥倫布的雕像下,在馬德里已是秋天,卻依然灼痛人的陽光下,隔著望不見的煙波渺渺的大西洋,我想到芙烈達‧卡蘿。

其實,我早已認識了她。

多年前紐約一個下雨的黃昏,我走進哥倫比亞大學附近的書店,在擺了一檯面的畫冊中,我第一次面對芙烈達‧卡蘿,墨西哥的女畫家,西方女性主義者推崇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女性藝術家。當時我不知道這些,我只看到畫冊封面一幅畫像,應該是自畫像吧,女畫家的最愛。她正面看著我,也被我看著的,是一頭少見的豐盛的黑髮,兩道濃密擁擠的黑色眉毛,像一對黑燕子的雙翅,在眉心處緊緊連結在一起,彎彎地框住一對漂亮褐色的眼睛。

我不得不注意到豐滿弧型的嘴唇上,畫筆描畫出的一根根黑色的鬍鬚。一個兩道黑濃眉毛連結在一起,唇邊長了兩撇鬍子,毛髮十分豐盛的墨西哥女人。肩膀後又探出一隻毛茸茸的黑猴子,睜著兩隻充滿了慾望、滾圓的金色眼睛。我對這畫像感到無限好奇。在拉丁美洲天主教文化中,女人的毛髮象徵性慾,向來被視為禁忌,這芙烈達‧卡蘿是何方神聖,膽敢如此將慾望公諸臉上,昭然若揭?

然後在舊金山的現代美術館,我面對了芙烈達‧卡蘿的繪畫,極小的畫幅,一路看過去,一幅幅全是自畫像,會是什麼樣的女人,如此自戀?如此永不疲倦地臨鏡顧影呈現自己的投影,樂此不疲長達二十年的創作時間?到底她在鏡中反射的曲光看到了什麼,使她如此無以自拔。究竟芙烈達‧卡蘿有沒有發現真正的自己?

終其一生努力不懈地描繪自己的容顏,多麼不可思議!

為什麼芙烈達‧卡蘿只畫自己、只看見自己?一種說法是年輕時,她從差點致命的車禍奇蹟似地活了下來,躺在病床療傷,鍾愛她的父親特地設計了一種特殊的畫架,讓她從躺著的角度,只能看見床頭懸掛的鏡子裡自己的容顏。就這樣,在她剩下的有生之年,她必須無時無刻攬鏡自照,照了還不夠,還得畫下來,只有這樣才能肯定她芙烈達‧卡蘿真的活在人世,真實的存在著。

我畫我自己,故我存在。這是她的宣言。

◆ ◆ ◆ ◆

要怎樣才能了解芙烈達‧卡蘿?這個處處充滿對立的墨西哥女畫家,她生前是個激進的共產黨員,自稱是墨西哥革命之女,晚年病魔纏身,還坐輪椅上參加示威抗議遊行。當她也是共產黨員的丈夫,墨西哥壁畫運動主導者的狄耶哥‧里維拉(Diego Rivera 1886-1957),在二十世紀三○年代提倡公眾藝術,利用畫在一百多公尺的牆面上的壁畫來做為復興墨西哥民族藝術,以及批判階級不義的武器。

芙烈達‧卡蘿卻滿足於畫架上小小的、抒發個人情緒的自畫像,絕對個人的,以自我為中心的畫像,往往小得不足一呎,畫在洋鐵板、纖維板或畫布上,芙烈達是以微觀的視覺焦點不厭其煩地來表現自己,大膽地把做為女人的慾望與傷殘隱疾表露在臉上、髮式、身體上,昭告世人,無遮無攔。

她只要表達芙烈達‧卡蘿,除此無他。

難以想像世界上會有人,能夠如此熱中地參與自己,那麼戀慕自我,不管外面的紛擾挫敗,只活在一個四處都是鏡子的天地,轉來轉去,看到的只有她自己,像芙烈達‧卡蘿那樣。

接觸到芙烈達‧卡蘿的自畫像,正是我最厭惡自己的存在,最不願與自己周旋的時候。我一直在迴避,從頭到腳穿一身黑,但願頃刻間完全隱形消失,像變魔術一樣,甚至睡覺時也覆蓋黑色的床單,最好當它是棺衣,就此不再醒來,從地球永遠隱逝。

我不願看自己,螢光幕上、電梯、韻律操教室、更衣室、化妝台的鏡子都是我避之惟恐不及的對象。到後來我漸漸訓練自己刻意對鏡中倒影視而不見。

可想而知,我對無時無刻不對影自戀的芙烈達‧卡蘿有多麼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