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書摘 4
芙烈達，我總是把妳身體宿命性的傷殘，與墨西哥被殖民摧殘後的千瘡百孔聯想在一起。
哥倫布的航海錯誤導致了中南美洲悲慘的命運。
這位航海冒險家認為只要從歐洲海岸向西航行，便能夠到達印度以及卡丹（中國），他在茫茫的大海漂流了 70 天，終於在半夜兩點看到了陸地，哥倫布欣喜若狂，以為他來到東方的印度。
航海祕方的失靈，導致星象指引的偏差，哥倫布發現的土地與印度相差何止萬里，他錯誤地把當地的土著稱為印度人，為了區分，只好音譯為印第安人。
其實，遠在哥倫布抵達新大陸的一萬年前，甚至更久遠，印第安人早已定居美洲大陸，而且在祕魯、墨西哥建立過人類史上輝煌燦爛的印加、馬雅、阿茲特克文明。
西班牙中世紀的探險家、神祕主義者，把中南美洲新大陸想像成為一個光怪陸離、充滿神話的傳奇所在，藍色的大海、神祕的山川、一望無際的原野，激發了西班牙人的想像力，他們結隊來到加勒比海地區，找尋腦子裡憑空杜撰的美人魚、亞馬遜女武士，相信偏遠的島嶼居住著神話人物、吐火怪物，相信身高和手臂一樣長的侏儒出沒叢林，高山巨人被蒼天擊殺的骸骨，遮蓋了整座山峰。
有關墨西哥青春之泉的傳說，更被繪聲繪影地形容；據說使老人煥發青春的泉水，是從天堂的一條河裡流出來的，而到處都可看到會唱歌的泉水和漂流金塊的小溪。
貪婪無饜的西班牙尋寶者，尤其著迷於錫沃拉和基維拉的七座黃金城、太陽之家、香料之地和鍍金人的神話故事。
聽多了探險家傳播的新大陸的神奇，尋寶者對小溪漂流著金塊，一座座白皚皚的銀山、水銀湖，取之不盡的奇珍異寶無限嚮往。這些杜撰的神話更鼓舞了西班牙王室進軍佔領的野心。
芙烈達，妳的墨西哥首當其衝，第一個被征服。公元 1519 年，西班牙派出科特斯上校率領六百個兵士在墨西哥灣登陸，上岸後，下令將十艘橫渡大西洋而來的船隻悉數焚毀，使軍隊後退無路，只能往前衝鋒陷陣。
墨西哥當時正值阿茲特克帝國第九代國王統治，文化的燦爛足以與古埃及文明相提並論。帝國的京城諾奇帝特蘭，也就是現在的墨西哥城，78 座用石材和黏土建成的神廟、宮殿建築群輝煌壯觀，城郊矗立著高聳入雲的金字塔，阿茲特克人相信塔頂盡處是天與地的交接點。
諾奇帝特蘭是座古蹟遍佈，充滿詩意的古城，市內運河縱橫交錯，人們划著獨木舟來往其間。當異族敵人從海上登陸入侵，阿茲特克帝國的貴族武士率領子民為保護領土而戰。科特斯上校在一次失利中，撤退至大湖邊，擄掠而來的黃金珠寶因驚慌及馬匹載負過重而沉沒湖底，西班牙入侵者損兵折將，財寶盡失。這是戰役上著名的「哀傷的那一夜」。
然而，科特斯上校大言不慚地宣稱：「西班牙人的疾病，有了金子就可治癒！」
他率領倖存的敗將殘兵，聯絡與阿茲特克帝國為敵的幾個印第安部落，利用他們來對付強大的帝國，又找到某部落貴族出身的瑪里娜充當翻譯和嚮導，鋌而走險，向墨西哥的腹地進軍，用火與劍開闢了一血路，攻打諾奇帝特蘭京城。圍城八天，印第安人被迫喝湖水、嚥泥土草根充飢，加上天花傳染奪去一半人的性命，京城終於淪陷，最後一位阿茲特克國王遞上匕首要求入侵者一刀刺死他。
科特斯妄想從國王的繼承人口中探出帝國珠寶的隱藏之地，始終未能得逞。上火刑時，這位英勇的王子還對一起罹難的貴族說：「你為何呻吟？我不是正安詳地躺在花床上嗎？」
這場戰役奪去兩萬個印第安人的性命，科特斯踩在成河的鮮血上自封為第一任總督，墨西哥被稱為新西班牙，是上帝所賜。
阿茲特克的文明徹底被摧毀，京城的宮殿被洗劫一空，神廟被拆毀，印第安人崇拜的神祇雕像被付之一炬，祭司觀察天文的金字塔被夷為平地。殖民者為了示威，故意把天主教堂建在焚毀後的廢墟上，象徵阿茲特克統治權力的宮殿，印第安人獻給雨神、部落之神等最神聖的神廟，都被鏟平，在遺址建造宏偉的哥德式大教堂，以之侮蔑異教徒的威權與神靈，西班牙皇家的教堂，則疊建在當地人視為聖地的金字塔上。
宣揚上帝福音的傳教士，隨著征服者而來，他們搗毀了印第安人供奉的最大一尊神像，在原地豎立十字架，搜括土著的銅鑄造了十六口大鐘，第一次彌撒就在阿茲特克神廟的最高處舉行。
諾奇帝特蘭古城陷落後，反抗之火並沒有完全被熄滅。為了自保，殖民者把住屋建得如碉堡似的堅固，築有砲眼可安放大砲，以對付偷襲者。變成新西班牙之後的墨西哥城，出現九幢固若金湯的碉堡，利用神廟、宮殿拆下的材料築成，建有雉堞，並有高塔護衛。
西班牙掠奪了印第安人的土地，攔腰斬斷了輝煌的阿茲特克、馬雅、印加文明，又進行了人類殖民史上最慘無人道的罪行──對印第安人的滅種屠殺，所謂的「黑色傳說」。入侵者否認這些光身來去、崇拜多神偶像的土著是有靈魂的人類。
「……同他們作戰時，要防止用劍去砍他們，因為劍會因此而變鈍。」西班牙殖民者如此寫道。
大量屠殺下，光是墨西哥中部，80 年之間，人口從二千五百萬降到一百多萬，祕魯安地斯山區，不到 40 年人口減少四分之一，倖存的土著則淪為奴隸，擔負採石礦、種植等勞役。
◆ ◆ ◆ ◆
芙烈達，西班牙征服者並不只有掠奪中、南美洲，他們繞著地球，一路擴張到對妳來說陌生而遙遠的亞洲，不同於對妳的國家墨西哥置之於死地的滅種殺戳，西班牙人到遠東來只為找尋商機，佔據貿易據點。
妳一定難以想像，芙烈達，為了拓展東亞，西班牙把在妳國家開採的白銀，橫過太平洋運到馬尼拉，同時將菲律賓據為己有，也順便看中浩淼南海中，那甘薯形狀的青翠島嶼，我的故鄉台灣，準備利用它優越的地理位置，當做中國和日本貿易的轉口據點。
駐馬尼拉的西班牙總督，對搶先佔領了南台灣的荷蘭感到威脅，親自率領軍艦、大帆船，帶著大砲士兵，企圖驅逐熱蘭遮城荷蘭人的勢力，結果在海上遇到強烈暴風，兩度被迫折回，後來改從呂宋島出發，北上進佔雞籠（基隆），在港外社寮島上築建聖薩爾瓦多城，登陸宜蘭海岸時，遭到原住民抗拒攻擊。
為了鞏固勢力，西班牙人於公元 1629 年在淡水港邊山口上建築聖多明哥城，北台灣淪入西班牙人手中，與南部熱蘭遮城的荷蘭人割據了台灣，我的原鄉。
荷蘭人無法坐視北台灣的貿易咽喉被西班牙人所控制，派兵北上偵察聖多明哥城內西班牙人的動靜，因兵力不足而折回。公元 1642 年，開出 8 艘大船、690 名兵員水手，北上攻擊雞籠、淡水，水土不服罹患風土病的西班牙士兵，終因寡不敵眾，5 日後開城投降，結束了北台灣 16 年的統治。
西班牙人被驅逐後，退回菲律賓，荷蘭人重建聖多明哥城，也就是今日我們所熟悉的紅毛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