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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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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芙烈達‧卡蘿(AK0056)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施叔青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8月01日
定價:160 元
售價:12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168頁
ISBN:9571334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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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5

到阿姆斯特丹的國家博物館,為的是去瞻仰林布蘭的鎮館巨幅傑作「夜巡」,靠畫肖像畫謀生的林布蘭應邀為二十幾個中產階級市民所組成的市民保衛隊畫群像,用來懸掛在保衛兵集合大廳當裝飾,林布蘭決定不墨守成規,將二十幾個志願的民兵按照身分和軍階平均分配,畫在適當的位置,他大膽採用明暗光影對比的手法,捕捉民兵出巡的那一瞬間戲劇性的氣氛。

林布蘭在畫中凸顯了連長和副官,其他成員都被當成背景,擺在陰影之中,那些被置於陰暗的角落,在畫面上未能露面的民兵,據說都憤而拒絕付給畫家應得的報酬。

林布蘭改變當時荷蘭肖像畫的風格,強調光線明暗的創舉,被當時的詩人作小曲揶揄他:

「矯揉造作的幽暗,賣弄技巧地使用陰影和朦朧的亮光。」

詩人封給林布蘭「黑暗王子」的綽號,跟隨了他一生。而本來畫的是白天民兵盛裝出巡的場面,也因畫面灰暗而被誤認為是黑夜,「夜巡」之名誤用至今。

這群頭戴帽子羽飾、身披盔甲、手持盾牌、舉著寶劍長矛、整理火槍的民兵團,好像剛離開武器庫,興沖沖地跟隨披著紅肩巾的隊長、腰間繫白帶的副官,雄赳赳地闊步前去執行任務。

執行什麼樣的任務?畫中民兵負荷著巨大的火繩槍和角制火藥筒,使我想起東印度公司出版的期刊,登載過的一幅名為「荷蘭代表團到福爾摩沙」的銅版畫,描繪公元 1622 年澎湖的中荷交戰場面:

戰場是長著象徵亞熱帶的椰子樹的平原,五、六個手執長槍和大刀的荷蘭士兵,迎擊一大群赤著腳、手舉石塊的中國人,畫的左上角是載著征服者前來的大船。

荷蘭繼葡萄牙、西班牙之後,加入海上霸權的爭奪戰,在海上航行了 8 個月,抵達了印度尼西亞,在巴達維亞(今印尼雅加達)設立東印度公司,做為東方貿易的根據地,荷蘭艦隊司令麻韋郎趁明朝對澎湖戒備鬆弛,不派駐兵,憑著長槍,輕易進駐這陌生的島嶼,佔據了兩年後才被驅逐,轉向當時並非清朝版圖的台灣,在一個不連接台灣本島,名叫大員(今之安平)的沙壩構築城寨,建立了四角的熱蘭遮城,荷語「海上堡壘」,又在對岸建了普羅文蒂亞城,就是今天的赤嵌樓,台基以上的部分到了清朝末年,才改建為中國式的樓閣。

荷蘭人入駐台灣,美其名是向原住民購買土地,以購買牛皮大的土地為約,獲得原住民同意後,荷蘭人把牛皮剪成細條,擴圈大片土地,據為己有,從中國大陸招募遭受戰亂大旱饑荒所苦的農民來台開墾。

東印度公司把台灣土產的鹿皮、蔗糖、硫黃出口到日本、波斯等地,由台灣轉口,將中國的絲綢、生絲、瓷器、南海的香料運到歐洲,賺取大量錢財。

「台灣真是公司的一頭好乳牛!」

難怪東印度公司的經理如此讚嘆!

究竟 17 世紀的荷蘭船隊,是為了殖民擴張征服,還是只為了經商賺錢?兩種看法爭論由來已久。

荷蘭人真是經商的能手,憑著精良的武器,藉助貿易季風,荷蘭船隊浩浩蕩蕩闖進了東方,驅逐了先他而來的葡萄牙、西班牙,鳩佔鵲巢獨吞了遠東的胡椒、香料、藥材、絲綢、瓷器貿易。

然而,荷蘭人在爪哇、錫蘭、馬六甲、萬丹、台灣……每佔據一地,並不以生產為基礎,實行真正的殖民,荷蘭只要征服掠奪,他們不願在異國長期定居,承擔殖民地的各種費用,他們只考慮發財致富和貿易繁榮,入侵巴西,劫掠奇珍異寶,立刻車載斗量,裝船運回阿姆斯特丹,荷蘭人甚至把武器賣給敵人──葡萄牙人,只因為他們出好的價錢。

政府派駐各殖民地的官員、東印度公司的經理,個個只知聚歛圖利,貪污受賄,生活奢侈腐化,駐熱蘭遮城的司令甚至大言不慚地宣稱:

「我到亞洲並非甘心充當有財不發的傻瓜。」

芙烈達,當酒色徵逐腐敗貪婪的荷蘭商人,碰上了一生以反清復明恢復中原為職志的鄭成功,當他下決心收復台灣做為反攻基地的時候,荷蘭商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公元 1659 年,鄭成功率軍北伐南京,被清兵擊潰,大敗退守金門、廈門元氣大傷,為了實現他恢復中原的夢想,鄭成功不得不在海外另闢根據地。兩年後,鄭成功發兵攻台,驅逐荷蘭人。

以武器精良稱霸全世界的荷蘭軍隊,他們的犀利步槍、短手槍、爆炸的榴彈、臼砲、大砲,竟然敵不過鄭成功兵士的弓箭、鐵彈、關刀、刺戟和銃槍火器。荷蘭人真正輸的是士氣。

◆ ◆ ◆ ◆

在展示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前,中南美洲土著藝術的博物館裡,一幅馬雅草藥畫卷使我想到芙烈達,在她四十幾年的生命,卻動過三十五次手術。她是人類藝術史上第一個用繪畫來解剖肉體傷殘的女畫家,第一個把手術及解剖器官的醫學圖表、說明圖融入繪畫,成為藝術圖像的一部分。

妳的病歷從六歲展開,小兒麻痺使妳的右腳萎縮,天性好動的妳,卻不良於行,被禁錮家中剝奪了童年所有的樂趣,終生穿著矯型的鞋子,一跛一跛地走路。

更大的災厄還在等著妳。18 歲那年,從學校搭車回家,途中巴士碰撞到電車,妳整個人被拋到車外,猛烈的撞擊使妳的脖頸、脊椎、骨盤、左手左腳完全碎裂,右腳碎成 11 塊,巴士掉下的一根金屬欄杆插進妳的陰道,戳破了妳的處女膜,(也有傳言,早在車禍之前,妳已經不是處女了。)沒有人以為妳活得了,芙烈達,妳卻奇蹟似地活了下來。

只是妳曾經當著學校師生宣佈,總有一天,妳要為墨西哥人民的偶像,偉大的壁畫大師狄耶哥‧里維拉生一個孩子的願望破碎了。嚴重傷殘變形的骨盤使妳終生無法生育。

芙烈達,妳的有一半印第安血統母親的先祖僥倖逃過滅種殺戮,活了下來,殖民者的詛咒卻殘忍地應驗在妳身上,使喜歡孩子的妳無法孕育繁衍後代,做個墨西哥的母親。妳是多麼盼望生個漂亮的女兒,杏仁形的眼睛上,遺傳著妳那一對燕子雙翅般連結在一起的眉毛,妳的商標。

遺憾的是妳的唯一的「孩子」是泡浸在甲醛藥水瓶中的胎兒。妳指著放在藍屋書架上的胎兒,對來訪的朋友宣稱那是妳的「孩子」。我不忍想像妳說這話時強顏歡笑的樣子。

印第安人的宗教儀式認為苦裡會湧出歡樂,從血裡會誕生新生命。1990 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墨西哥的詩人帕斯說:

  「墨西哥人個性中最大的特質,是願意沉思恐懼。」

芙烈達‧卡蘿的藝術誕生在血泊之中。

妳三次流產的第一次,是在底特律。那時妳剛與里維拉結婚,陪著壁畫大師的丈夫接受汽車大王福特的邀請,為底特律的藝術館作壁畫。

初初妳只愛在社交宴會上出盡風頭,妳披著墨西哥繡花的披肩,腰繫漂亮的大圓裙,千變萬化的髮式、頸飾,十指戴著印第安的骨石珠串戒指,使妳成為每一次宴會客人注目的焦點。如果不是妳失去了腹中的生命,妳為里維拉懷的孩子,妳會一直流連上流社會衣香鬢影的社交圈樂而忘返吧!

一直到妳輾轉病床,妳才握起了畫筆,認真地描繪妳的悲慟絕望。妳如此直接而血腥地暴露妳失落的悲劇,連里維拉都大受震動。

妳把亨利‧福特醫院的名稱,以及妳入院的日期寫在畫中醫院的鐵床邊緣,在妖異的藍空下,橫擺的灰褐鐵床上,妳披散一頭黑色的濃髮,赤身裸體躺在床上、躺在底特律戶外藍空下向世人宣露妳的痛苦。

妳躺在血泊之中,一個剛流產的母親。耀眼的白床單把那灘血襯得更刺眼,妳左手握住動脈的血管,末端接連幾個飄浮的物體:男性的胎兒、象徵流產的蝸牛、手術的儀器、一個醫學用的骨盤模型,以及一朵里維拉送給妳的,充滿性的暗示的紫羅蘭。

一幅石板畫,直立裸體的芙烈達,像醫院的人體解剖圖,臉上兩大滴眼淚,子宮的胎兒掉到體外去。類似這種未成人形、脫離母體的胎兒一再出現在芙烈達的畫筆下。可幸妳有第三隻手,握住一個調色板,只有繪畫可以治療撫慰傷痛,芙烈達從躺在血泊之中,悼念一個生命的凋逝中站了起來。一個藝術生命從血跡中誕生了。

喪失做母親的機會,芙烈達躺在病床上,想到給予她生命的她的母親。「我的出生」又是一幅臨床血淋淋的畫面。繪畫史上似乎沒見過任何一位畫家,如此描畫自己的出生落地:灰色牆的產房,黑褐色的床,直直對住觀者,生產的母親拱起叉開的雙腿,芙烈達的頭正在滑出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