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下的情人(PE0309)
Shutterbabe; Adventures in Love and War

類別： 社會‧文化‧傳記>人物傳記
叢書系列：People
作者：黛博拉‧柯根
       Debroah C. Kagan
譯者：韓文正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2年12月23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84頁
ISBN：9571338273

【巴斯卡｜皮耶｜朱利安｜達魯｜保羅】

▼  巴斯卡

巴斯卡　Pascal

戰事在進行，我也在淌血。

此刻是凌晨兩點，天空正開始飄雪，情況一片悽慘，我和一群阿富汗的回教聖戰士擠在這輛破舊的軍用卡車上面，為了躲避在頭頂盤旋不去的蘇聯飛機，他們決定關掉車頭的大燈，在泥濘冰滑的窄路上摸索穿越興都庫什山脈。明知路上遍佈地雷，我也只能聽天由命，不然還能怎麼辦？難道要拜託司機停車，讓我在躲在附近的雪堆後面換衛生棉條？

簡直是癡人說夢！

那是一九八九年的二月，我二十二歲。凍僵的腳趾已經脫離我的肉體，彷彿一群窩藏在靴子裡的小混混，完全不聽使喚。卡車蹣跚地踉蹌爬行，我的大腿也隨著車身顛簸起伏，身體搖搖晃晃，我抓緊膝蓋上堅固的帆布袋，裡面裝了尼康相機和柯達軟片。就靠著這些裝備，我打算拍下蘇聯部隊從阿富汗撤軍的場面。

說真格的，我對怎樣拍攝蘇軍撤退根本毫無概念。雖然這是我攝影記者生涯中第二次的採訪任務，但關於一個攝影記者在戰場上究竟要做什麼，我的腦袋裡空空如也。

我的職業生涯處女作，是拍攝巴勒斯坦的抗暴運動，故事情節可謂直截了當，甚至條理分明，根本不必花什麼腦筋。我每天早上從耶路撒冷的青年旅館搭公車到附近的美國殖民飯店，其他的記者都住這間飯店（但自從衣服在青年旅館遭竊之後，我也搬過來了）。我會直闖飯店大廳旁的餐廳，只要是有當天將上演的抗議活動訊息、有他自己租的車子、或是桌上有吃剩的丹麥奶酥的記者，我一概來者不拒。

祭飽了五臟廟，我們的車子就沿著西岸（譯註：約旦河西岸）閒逛，等著巴勒斯坦小孩向以色列士兵扔石頭，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只有在攝影師湊到相當人數的場合，才會發生這種所謂的「暴動」。然後我們將這些零星衝突記錄在彩色底片上，同時避免被士兵逮捕及／或搜到剛拍好的底片﹔接著，我們回到耶路撒冷的以色列新聞部，編些謊話掩飾剛才拍到的畫面 （說裡頭是一些虔誠的猶太人或風景之類的），申請在政府核發的貨運單上蓋章簽准放行﹔最後再趕往特拉維夫機場的貨運站，把底片送上飛機寄給巴黎的經紀公司。輕鬆之至！

但阿富汗的情況就比較棘手了。首先，我是單槍匹馬，加上其他種種因素，連最基本的問題都沒人幫我克服﹔例如，怎樣把拍好的底片送出山區？或在身邊無人通曉英語的情況下，該怎麼為照片下標題？我連拍的地點是哪裡都毫無概念，甚至不知眼前所見是何人何物。我只是猜想，在某時某地，會出現幾個阿富汗反抗軍的殘兵死屍，不然就是俄軍的殘兵死屍，或一群手持自動步槍掃射的反抗軍，或是冒出一輛名稱詰屈聱牙的俄軍坦克，不然就是……，橫豎都是要跟戰爭多少扯上一點關係的勞什子，讓我能拍下照片然後寄回巴黎——又回到懸而未決的老問題——怎樣把底片送出去呢？

我瞪著哈辛，他費心地整理毛毯、背包和彈藥箱，在卡車後面擁擠的車斗上騰出些空間伸伸腿，他拿起我堆放在中央的尼龍背包，把一個綠色金屬箱移到原先放背包的位置，手指著背包問我：「可以讓我坐嗎？」一等我點頭，他馬上把背包塞到角落，用他那八十公斤的泰山身軀砰通一坐，接著是一陣清脆的碎裂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藥用酒精的味道。我開始拼命回想，除了這罐酒精，背包外的拉鍊口袋裡還裝了什麼東西？

想到了！是我的衛生棉，我僅存的一盒衛生棉條。

這下可好，我慘了！

對自己闖下的大禍渾然不覺，哈辛點燃一根雲絲頓，讓琥珀念珠滑過粗糙的指間。由於受過新聞記者的基本訓練，他是我身邊這四十七名護衛中唯一會蹦出幾句英文的，例如「食物馬上來」，「危險，待在山洞裡」，或是「要上廁所嗎，黛小姐？」。

如果我說：「請不要坐在我的背包上，」他或許還聽得懂，但他絕對聽不懂「因為我的衛生棉破了」。況且，因為「請不要坐在我的背包上」聽起來似乎有失風度﹔也因為擠在這輛不知駛向何方的卡車車斗上，對大夥兒來說，那個背包好比高貴舒適的頭等艙﹔況且，我個人的衛生癖性絲毫無助於反抗軍的悲慘處境，所以我乾脆悶聲不語﹔更慘的是，我渾身上下被深藍色的長袍裹得密不透風，這種回教徒的紗巾活像是萬聖節的鬼袍，也阻礙了我和外界的溝通管道，不但讓我話語模糊，對方也不可能猜到你在說什麼。藏在這襲藍色的鬼袍底下，我只有不停地啜泣。

我是中了什麼邪，會來到這種鬼地方？

怪來怪去，都該怪巴斯卡。是他害我一個人流落異域，等我回到巴基斯坦，非宰了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