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

關 於 本 書

‧強力推薦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譯者簡介

線 上 試 閱

巴斯卡
皮耶
朱利安
達魯
保羅

譯 者 作 品

所謂英國人
蘇格蘭人如何發明現代世界
看見聲音:走入失聰的寂靜世界
人性拼圖I:異常犯罪心理剖繪實錄
人性拼圖II:冷血殺手追緝實錄
我這樣一個間諜
簡單就是你的品牌力

人物傳記

【類別最新出版】
范用:為書籍的一生
百年周家兩個世界:中國大動盪中一個家庭的悲歡離合
未解的問題:伯恩斯坦哈佛六講
渡阡陌:我家的兩岸故事(二)
朋友、戀人與最糟糕的事──馬修.派瑞回憶錄


鏡頭下的情人(PE0309)
Shutterbabe; Adventures in Love and War

類別: 社會‧文化‧傳記>人物傳記
叢書系列:People
作者:黛博拉‧柯根
       Debroah C. Kagan
譯者:韓文正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2年12月23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84頁
ISBN:9571338273

已絕版

 轉 寄 給 朋 友

 發 表 書 評 

 我 要 評 等 

Share/Bookmark

線 上 試 閱

 

巴斯卡皮耶朱利安達魯保羅



  達魯

達魯 Doru

布加勒斯特的凌晨三點,街上一個示威礦工的影子都沒有。我坐在車上渾身打顫,設法讓雙腳不停的來回擺動以維持體溫﹔蓋德身上裹了一條毯子,腦袋就擱在駕駛座和方向盤中間的枕頭上歇著,他正在打鼾。現在輪到我值班,負責觀察街上有沒有什麼風吹草動,但我自忖快撐不下去了。我捏緊拳頭,在霧茫茫的擋風玻璃上清出一小塊視野,但只看到咱們的攝影師同行,他們的境況比我們好不到哪裡去,不是在抽菸打諢,就是活動筋骨來暖暖身子。街頭上的示威群眾不是窩在一起打盹,就是聚在臨時升起的營火邊收聽廣播,一面討論著革命的前途。在這風雨欲來的時刻,每個人都在等待。

「蓋德,嘿,蓋德!」我搖搖他的肩膀。

他很快被驚醒,嘴裡用德語不知咕噥些什麼,接著他以反射般的動作,迅速把毛毯扔到一邊,抓起卡在排檔桿上面的相機袋,袋口早已打開,「怎麼了?他們出動了嗎?發生什麼事了?」他那黃棕色波浪般的頭髮緊貼著腦袋,和下額與上唇紅棕色的鬍鬚連成一片﹔他的一顆門牙在一次摩托車事故中被撞掉了,我知道他明明裝了假牙,卻已經好幾天沒看他把假牙戴上。他這人挺邋遢的,沒耐心替自己打理門面。

「別緊張,」我說著,上下兩排牙齒還在打顫,「沒什麼動靜,我只是凍的受不了,時候不早了,可不可以載我回去?」我們的車子停在洲際飯店前面,走到我下榻的公寓頂多十五分鐘,但總不能叫我三更半夜扛著一堆高級攝影器材在大街上閒晃吧!西奧塞古和他那幫子共產政權垮台才不過兩個多月,如果拿著這票高級行頭到至今交易依舊活絡的黑市兜售,賺的錢起碼足以養活當地一個小康家庭的一家五口,讓他們整整一年不愁吃穿。

「沒問題,」蓋德說著,一手啟動了引擎,「咱們走吧,我把車上的暖氣打開。」

我和蓋德是從大學一年級開始的老同學,不過當時我都叫他約翰尼斯 (Johannes),蓋德(Gad)是他的教名,每當他用濃重的德語口音自我介紹說:「嗨,我的名字是約翰尼斯,叫我蓋德就好了,」聽起來就變成:「嗨,我的名字是陛下,叫我上帝就好了(譯註:因為Johannes 與 Your Highness〔陛下〕諧音,Gad 與God諧音。)」後來有人提醒他,他才恍然大悟,難怪每次他自我介紹之後,旁人總是投以異樣的眼光。於是他乾脆把名字單純化,叫蓋德就夠了。

我們兩個常常躲在亞當斯館的暗房裡,邊洗照片邊聊,每次的話題都不免扯到一些哲學,討論人世間正邪對立的本質。「輕鬆一點嘛!」我會告訴他,「你看事情的角度總是這麼嚴肅,」他每次回答都面帶微笑,手上少不了一本卡夫卡的著作,告訴我他實在沒有辦法,因為世上太多的不平和苦難,令他難以釋懷。

我們隨著保羅‧賽門的〈隨便叫我!〉在暗房裡相擁而舞,蓋德可以一直連續播放這首曲子,似乎他怎麼也聽不膩。我們倆互相給些關於戀愛的建議,對著對方的作品挑三撿四。但最常談論的話題還是繞著吉力打轉,我倆都崇拜他,卻各持不同的觀點:蓋德被吉力沉迷於死亡的意念深深吸引,我只是喜愛他那懾人的影像。

我雖然能夠理解蓋德的思想,但對於他的成長背景則一無所知,他很少提到自己的過去。我幾天前才在洲際飯店的大廳裡碰到他,對這次的重聚我並不感到意外,既然兩人都在同一行,碰面是遲早的事﹔只不過,我沒想到他說了一口流利的羅馬尼亞語。匆匆寒喧之後,我問他怎麼學得這麼快。

「我在羅馬尼亞出生的,十歲的時候才移居到德國。」他的話到這裡就打住了。

我們在蓋德的車子裡乾坐了四個小時,他經常把這輛寶貝車子充當套房,車裡散發的異味也和低級賓館的房間不相上下。有人間接轉告他,說一票手持棍棒的礦工今晚將會抵達布加勒斯特的廣場大學和群眾持續進行大型的示威遊行。迄至目前為止,這場抗議大致上還算平和,偶爾還有音樂伴奏,數百名群眾一同哼著:「歐雷!歐雷歐雷歐雷……」,揮舞著藍黃紅三色的國旗,每面旗子中央的共黨徽章都被挖掉留下一個大洞。雖然現場的氣氛令人振奮,但就攝影記者的立場來說,過程平和的示威抗議實在是無聊透頂。許多羅馬尼亞小孩把頭伸過旗子上的大洞,畫面雖然挺有意思,象徵了這個苦難的國家即將揚棄過往,邁向光明的未來,不過同樣的照片能拍幾次呢?何況這早已經被大家拍濫了。

但礦工一向不好惹——因為他們是礦工——只要是礦工和警察對上,少不了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表示會有精彩的照片出現。暴力就是賣點,每個攝影記者都心知肚明。

蓋德從停車位倒車出來,「我不知道妳怎麼想,」他說,「但我可是受夠了。」

「我也一樣,快累死了。」

「不是,我不是指今天晚上,」蓋德笑著說,「我是說我厭惡這份工作,厭惡報導攝影。呆呆的窩在車子裡等礦工出現,看他們把警察打得落花流水好讓我們拍幾張相片拿去賣錢,這完全是唬爛!」

「我知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這本來就是唬爛,」他說,車子開進轉角,「妳不是就住在這裡嗎?」

「沒錯,左邊算來第二個入口。你剛才到底想說什麼?」

蓋德把車子停在我家門口,踩住離合器打到空檔讓引擎空轉,「我最近一直在考慮,想去唸法學院,好好鑽研國際法,幫助人們改變現狀。」

我差點沒嗆到!「唸法學院?普渡眾生?噢,拜託,我的蓋德,唸個法律學位也幫不上這些人的忙?」我指著四周黑漆漆的屋子,這些人老早都被洗腦了,我想,他們懂個屁!長久以來飽受摧殘,暴君西奧賽古、腐敗的共黨政府、凶狠的秘密警察,甚至你的左鄰右舍,只要他們高興,根本不需要找什麼藉口,打個小報告就可以讓你鎯鐺入獄。這裡誰都不相信誰,每個人都疑神疑鬼,怯懦如驚弓之鳥,因為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此從世上消失永遠不見蹤影。

「會幫上忙的,」他的表情中透露一絲被我刺傷的痛楚。V 車子的引擎還在空轉,我和蓋德在黑暗中又展開一場辯論,過程大約十分鐘,和大學時代一樣。他說,當初進入報導攝影這一行所抱定的初衷,就是要普渡眾生——離鄉背井的難民、飽受壓榨的窮人、戰火蹂躪的受害者——可是他現在明白,當初的想法實在太天真了,光靠一台相機根本無濟於事。

「蓋德,憑你一個人改變不了這個世界,」我說。

他對我使個眼神,露出缺了門牙的齒縫,「對呀!但我可以不斷努力。」

在我下車之前,我向他提起最近常做的噩夢,從辛巴威回來之後這夢境就縈繞不去——夢到自己變成一隻禿鷹﹔他說他不需要夢的啟示,每天自己的感覺就跟禿鷹一樣。

「是啊!不過,你聽我說,就算你去唸法學院,」我笑著告訴他,「還不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何況,假如你哪天真的當上律師,你得先把鬍子刮乾淨,每天洗澡,還要戴上假牙。」

「但法律才是最具威力的改革武器,」他說,「一直都是如此,報導攝影界已經失去大權,而且,我會找一把刮鬍刀,買一堆香皂,找出我的假牙,有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你可是認真的噢?」

「絕對沒錯。」

我謝謝他送我回家以及和我聊天,那感覺彷彿又回到了大學時代。他看著我走進住宿的地方,我聽見他倒車的煞煞聲。電梯裡一股尿騷味,不過我早就習以為常,我打開房門,脫下外套,把手電筒電瓶插到牆上充電,脫下衣服,刷好牙,然後鑽進被窩睡在達魯身旁。我的前胸貼緊他那溫暖平滑的背部,親吻他瘦削的肩膀。

「謝謝妳,甜心,」他說著,迷迷糊糊地轉過來親吻我的雙唇。達魯不會說英語,我又不會說羅馬尼亞語,於是都用法語溝通,這其實挺荒謬的,有時候根本就是雞同鴨講。因為我們倆的法語雖然還算流利,認識的名詞字彙卻極為貧乏,如果想不起來要怎麼講,我們就用「東西」來表示,例如「那個東西在哪裡?就是那個把浴缸東西堵住的那個東西?」

「噢,妳是說那個東西啊?」

「對啊,那個東西。」

達魯用修長的手指撫摸我的臉龐,他的鼻子貼住我的頸子,「怎麼了?」他說,「妳的臉上好冰,礦工有沒有來?」我本來邀請達魯一起到蓋德的車上等待傳言中的暴動降臨,但他認為我們想新聞想瘋了。

「沒有,你猜對了,礦工沒來。」

「哈,早就告訴妳了吧,妳要怎麼樣才會相信我?」他說著,用他厚厚的嘴唇親我的鼻子,又吻上我的臉頰。「跟妳的小朋友玩的開心嗎?」這句話讓我愣住了,什麼「小朋友」?法語裡「小朋友」這幾個字也可以表示「男朋友」,即使用同一種母語溝通,兩人的相處就已經夠難了,何況我們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卻用第三種語言溝通!只要一點點摩擦,無形的炸彈就可能在瞬間引爆。當我正想問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的雙唇開始朝我的臉上滑動,於是,我的腦袋停止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