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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
大地震倒數第12天
大地震迅速摧毀最古老的組織；
連象徵一切固定事物的地球，
也只像是液體上方的一層薄殼，在我們的腳下流動；
一秒鐘的地震在我們心中營造的驚慌效果，
遠遠超越幾個鐘頭的沉思。
──達爾文
肯塔基州本頓鎮 元月九日上午 10 點 30 分
約翰．阿特金斯（John Atkins）從風塵僕僕、暱稱為「吉米」的通用吉普車下來，刺骨寒風幾乎穿透他的雪衣。這時他正在本頓（Benton）西郊 12 哩的一條鄉間道路邊。本頓這個小鎮位於肯塔基州西南端。只容一車通行的碎石路兩邊，是一望無垠的玉米田，玉米已經收割，只剩下枯桿聳立，約有一人高。
他已經迷途了；換上平時，這位以研究世界各地震災和從不迷途聞名的地震學家，一定會覺得好笑。可是今天不同，由於自己的疏忽，他遲到了，他後悔沒有先打電話問清路途再動身。
前一晚他飛到曼非斯（Memphis），租了這部車，往北開了 150 哩路。清晨他越過田納西州的州界進入肯塔基州。如果弄清楚方向，他計劃在當天稍後和老友華特．賈可布斯（Walter Jacobs）見面。華特是曼非斯大學地震研究中心的主任。
他打開在加油站買來的地圖，攤開放在車子的引擎蓋上，用手壓著紙角，抵禦強風。地圖上找不到他已走了四哩的這條小徑。這時他難免後悔，為什麼不在離開曼非斯時，費神找張精確的地形圖隨身帶著呢？
他決定折回，所以再度沿著筆直、充滿車轍的小徑往前看過去。極目一望，沒有房子、沒有轉彎、也沒有穀倉。
正要摺好地圖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好像從右側傳來尖銳的聲響，起初相當微弱，幾乎無法聽清，但是逐漸轉強。那好像由兩種不同的聲音組成：一種像是吹過枯葉的柔和風聲；另外一種比較尖銳。
約翰於是駐足傾聽。好像是上千上萬的昆蟲發出的聲音，很可能是蝗蟲。可是在這隆冬季節，根本就不可能。
聲音極快地逼近，不過幾秒鐘而已，聲音強度已經大增。
他爬上引擎蓋，準備看個清楚，可是不見任何異象。兩邊的玉米田向外延伸好幾畝。強風刺痛他的眼睛；他揉揉眼睛，也只看到玉米田遠遠接著低矮的灰色斜坡，還有就是玉米桿在風中搖晃而已。
他覺得聲音好像從四面八方圍繞著他，因而難以確定到底來自哪個方向。
這時他看到離停車處大約 40 碼的玉米田裡有些騷動。他站到車頂上，卻驚見黃褐色的玉米桿成排倒下，好像有把銳利的大刀，正從地面切斷它們。原來聲音就是這麼來的。
不知什麼東西正以 10 呎寬的割幅，從田中切斷玉米桿，正朝著他的方向前來。
他呆呆的望著一排又一排的玉米桿往前傾倒。
他想到昆蟲或鳥類，說不定是上千上萬的小鳥齊聲歌唱。可能是燕八哥。他曾聽過成群的燕八哥唱歌，聲音就像他現在聽到的一樣。何況燕八哥喜歡停在玉米田裡飽吃一頓。
但是燕八哥怎能使玉米桿這樣整齊成排的倒下呢？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這移動的深槽離他大約卅碼，看情形，很可能會從車子的正前方直接切過道路。
這時風向轉變，聲音更加清晰、也更加強烈。他仍然無法確定來源，但覺得還是回到車上發動引擎為妙，以免在毫無保護的狀態下，受到玉米田中怪象的傷害。
他從引擎蓋上跳到地面來，這時正好有隻田鼠從田裡躍出，穿過道路。
他一生沒見過這麼大的田鼠。兩隻從車子前面五呎的地方衝過，消失在對面的玉米田中。接著又有三隻，速度奇快，只看到灰影衝過。
他又厭惡又好奇的注視這一切。幾年前他到印度旅行，一次伸手到床下拿鞋子的時候，曾被老鼠咬到，感染破傷風，差點賠了老命。
更多田鼠慌慌張張的逃離玉米田，一定有什麼東西在追逐牠們。
可是，追逐牠們的到底是什麼呢？
牠們衝到空曠的路面，三五成群。有一隻停在路當中，用後腳直立，長鬚亂顫，抽動鼻子嗅聞；牠看了約翰一眼，然後跑掉了。
這時聲音變得穩定而刺耳，整整十呎寬的一排玉米桿朝路邊倒下，成千上萬的田鼠衝了出來。
他覺得毛骨悚然，趕快衝向愛車。途中，他只好踩在田鼠身上、踢開牠們或是踩死牠們。有一隻跳到他的胸部，用爪子抓住他的雪衣。他用拳頭把牠擊落，繼續衝向車子，差點摔倒，還好總算讓他抓住了車子的後照鏡。
田鼠不斷的衝出玉米田，他不得不一邊開門一邊踢開牠們。黑壓壓的田鼠，搖著醜陋的尾巴從車下衝過。他衝上駕駛座，用力關門的時候，夾死一隻田鼠。
有兩隻跳進車中，他的雙腳瘋狂亂踢，踩死了一隻，接著雙拳猛打，總算解決了另一隻。兩、三隻田鼠撞上擋風玻璃，後面的田鼠則猛烈擠壓，鼠群拼命地要越過面前的障礙物。
田鼠像是一條活動的黑毯蓋滿了引擎蓋，衝撞擋風玻璃和雨刷，瘋狂的往前衝，有的被後面的田鼠壓在下面，相互咬齧，滿身是血。整部車子因為牠們衝撞保險桿而開始搖晃起來。約翰驚慌的坐在車中，動彈不得。
他掩住雙耳，不想聽到聲音，可是徒勞無功。吱吱的尖叫聲和利爪抓刮車體的聲音，還是不停的傳進耳朵。
突然間，一切都結束了。
最後的幾隻田鼠衝到對面的玉米田中。田中的深槽離他而去；田鼠排成縱列，瘋狂的朝長滿樹木的丘陵衝去。
約翰坐在車裡等候，可是看不到追逐田鼠的東西。
他的雙手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才把鑰匙插進孔中，發動汽車。
加州亞圭羅岬 元月九日下午 4 點 35 分
「妳知道查爾斯．芮克特哻是裸體主義者嗎？」
麗莎．霍樂蘭（Elizabeth Holleran）只是微笑一下，繼續和吉姆．狄茨（Jim Dietz）在 15 呎深的溝底鏟土。她早聽過吉姆提起這件事情，可是百聽不厭。
「事情發生在 50 年代後期，當時地震實驗室還設在帕沙第納（Pasadena）那棟大廈裡。」吉姆一面利用鏟子把地溝的邊緣抹光，一面繼續說：「我記得 20 年代那大廈屬於道格拉斯．費爾班（Douglas Fairbanks）所有。真是了不起啊！大理石地板，裝潢漂亮的辦公廳，每位教授都有私人浴室，撞球室改成圖書館，桌上放滿了地震紀錄圖，還有幽美的花園，一片玫瑰花海。芮克特和太太莉莉安喜歡裸體在那裡散步，搞得學院院長緊張萬分。」
「你曾和他們夫婦一起散步嗎？」
「他從沒邀請我一起散步過，」他的聲音沙啞，「何況芮克特也不很友善。他可真是個混蛋。妳聽說過他如何欺負班諾．古登堡哷嗎？」
麗莎也聽過這個故事，但她只是繼續挖掘，沒有開口。
「他們兩人原是同事。在 40 年代某天，古登堡建議利用對數函數來設計地震儀。這是一次突破，結果他們研究出新的地震儀。整件工作是由兩人共同研究出來的。芮克特獨占了全部功勞，而古登堡卻不予計較。他是個隨和的人，認為不值得為此和查爾斯翻臉。事實上，這個地震分級表應該稱為古登堡─芮克特分級表。」
狄茨喝了一口水。「查爾斯只稱之為地震分級表，可是如果妳願意稱之為芮氏分級表，他倒也不反對。」狄茨是 50 年代後期芮克特指導的高材生，傳述了不少師長的傳奇故事。而麗莎和狄茨同時在加州理工學院任教，成了莫逆之交，在挖掘地溝時，他們幾乎都是並肩奮鬥，尋找深埋地底的過去地震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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