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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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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 者 作 品

戰廢品(十周年紀念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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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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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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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廢品(AA0095)
War Trash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哈金
       Ha Jin
譯者:季思聰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5年11月14日
定價:350 元
售價:276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376頁
ISBN:9571343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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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1

獻給我的父親,一個朝鮮戰爭的老兵。

引子

在我的肚臍下邊,刺著一道很長的刺青:“FUCK…U…S…”那些圓點子上端的皮膚,皺皺巴巴,像被燒過的傷疤。這道刺青,是我的護身符,在中國保護了我將近五十年。來美國之前,我想過是不是該去掉它,後來決定還是留著。這倒不是因為我捨不得它,也不是怕動這麼個小手術,而是因為我要是去開這個刀,免不了會傳出去,要是讓領導知道了,就可能會註銷我的護照,他們本來就懷疑我不會再回國了。更何況,我計畫著隨身帶上為寫這本回憶錄而收集的所有材料,可不能讓公安對我有一絲一毫注意,他們說不定會沒收我這些筆記和資料的。現在,我身在美國了,我的刺青已經失去了法力,相反,它成了我的一個無盡的精神負擔。兩個星期前,在亞特蘭大過海關的時候,我的心跳得像一隻落在網裡的鴿子,生怕那個語調歡快的大塊頭海關人員會疑心我什麼,那樣的話,他就會把我帶到小房間裡去,命令我脫掉衣服。那道刺青可能弄得我被拒絕入境美國。

有時候,在這裡的大街上走著走著,我會突然感到一陣驚恐,彷彿一隻看不見的手一把抓住我的前襟,把我的衣服從皮帶底下掀出來,向過路人露出我肚子上的祕密。雖然是在悶熱的夏天裡,我也決不把衣服釦子全部解開。晚上沖個熱水澡是我喜歡做的事,也是我認為最佳的美國享受。每次我洗澡時,都會小心地鎖上浴室的門,生怕凱瑞,我那柬埔寨出生的兒媳,會在不經意間看見我肚皮上的字。她知道我在朝鮮打過仗,也知道我打算利用在美國期間寫一本關於那場戰爭的回憶錄。而此時此刻,我還不想對外人透露其中任何內容,不然,我會在拿起筆來的時候失去底氣。

上個星期五我正打盹兒,肚皮露了出來,我那三歲的孫女凱蒂,用她的手指頭順著那行字一路戳戳點點摸下去。她明白“U.S.”的意思,但不認識前邊那個動詞。我覺得癢癢的,醒來一看,只見她的蝌蚪眼睛正忽閃忽閃的。她先一咧嘴,又噘起嘴唇,一張蘋果臉繃緊起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身子一轉叫起來:「媽咪,爺爺的肚肚上有字兒!」

我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在門前一把抓住她。還好,她媽媽不在家。「噓──凱蒂,」我一邊說一邊把手指壓在嘴唇上:「可別告訴別人,這是咱倆的祕密。」

「好吧。」她那笑容分明表示她已經起了疑心。

那天的下午我帶她去了八福路上的亞洲廣場,給她買了一大塊山楂糕,還有一盒洋芋片,把她樂得在我臉上猛咂了兩下。她答應我絕口不對任何人吐露我那刺青,連她哥哥鮑比也不告訴。不過我懷疑她這諾言能守住多久。她肯定會記住看到過我的刺青,也一定會搖晃著她的小腦袋,去解開這個謎。

我的孫子鮑比,是個聰明孩子,快七歲了。我常常問他,長大以後他要幹什麼。他搖搖他那張圓臉,回答說:「不知道。」

「當個醫生好不好?」我慫恿他。

「不。我想當個科學家,當個天文學家。」

「當個天文學家就得花好多時間待在天文臺,那你想成個家可就難了。」

他媽媽圓潤的聲音插進來:「爸,不要又強迫他。」

「我沒強迫他做任何事情,只是提個建議。」

「他應該按他自己的興趣去做。」我兒子大聲說。

於是我閉了嘴。他們大概都覺得我是貪財,巴不得看見孫子腰纏萬貫。其實我的願望和錢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打心眼裡相信,醫生是一個崇高、人道的職業。如果我再生一次,我一定會獻身於醫學。這個想法扎根在我腦海裡已經五十年了。我無法對兒子和媳婦詳細解釋,為什麼我常常慫恿鮑比考慮當一名醫生,因為整個故事會勾起太多的戰慄和痛苦。簡單地說,在朝鮮和中國我看到的那些白白死去的生命,在我的記憶中揮之不去,這些記憶,使我這個當醫生的願望越來越強烈。醫生和護士遵循的是不同的一套道德倫理,使他們能夠超越政治說教和人為的敵對,而憑著憐憫心和人性尊嚴去行事。

再過八、九個月,我會回中國去,回到生我、養我,並最終埋葬我這把老骨頭的土地上去。我已經七十三歲了,老伴、女兒,還有外孫,都留在那邊家裡,我是不會再來美國的了。在我回去之前,我一定要完成這部已經計畫了大半輩子的回憶錄。我要用我從十四歲起開始學習的語言──英語──來寫這本回憶錄;我要用紀實的方式,來講我的故事,以保證歷史的準確。我希望有那麼一天,我的孫兒孫女,還有他們的爸媽,會閱讀我這些故事,從而能夠感覺出我肚皮上刺青的全部分量。我把這部回憶錄,看做一個像我這樣的窮老頭兒,能夠遺留給他的美國子孫的唯一禮物。

第一章 跨過鴨綠江

一九四九年,共產黨奪取政權前夕,我正在黃埔軍校讀二年級,主修政治教育。黃埔軍校當時設在四川的省會成都,是國民黨政權的關鍵組成部分。蔣介石曾經是黃埔軍校校長,他手下的很多將軍都是從這裡畢業的。在某種程度上,黃埔軍校對於國民黨軍隊的作用,就像西點軍校對於美國軍隊的作用。

黃埔軍校的學員們對國民黨的腐敗已經十分厭惡,所以共產黨一到,大家就紛紛向人民解放軍投誠了。新政府解散了老軍校,把它歸入了西南軍政大學,讓我們在新的學校裡繼續完成學業,學成之後為新中國效力。共產黨表示,會對我們一視同仁,決不歧視。不過,我並不敢對此抱太大的奢望,我不像其他同學,專業是軍事科學,我在舊軍校裡選修的那些政治課程,對人民解放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我更可能被看作一個落後分子,甚至被看成反動派。

軍政大學主要是為了改造前國民黨的軍官和學員而建立的,我們在這裡要學習馬克思、列寧、史達林、毛澤東的基本思想,同時還得寫材料,交代自己幹過的錯事,進行自我批評和相互批評。幾個從舊軍隊留下來的頑固軍官,不肯放棄過去的觀點,在改造中受到了懲罰,被關在校園東北角上一座小房子裡。不過,我從來不與共產黨對抗,所以我感到還算安全。除了一些無產階級革命的理論,我在新學校裡並沒有學到太多東西。

第二年秋天畢業以後,我被分配到人民解放軍第一八零師,這支部隊因為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都立下過戰功而頗有名聲。我被分到師部當幹事,這使我很高興,因為師部就駐紮在成都,我母親就住在這裡。我父親三年前已經去世,我留在成都,就可以就近照顧母親了。還有,我剛剛和一個姑娘訂了婚,她是四川師範學校藝術系的學生,主修舞蹈,叫陶菊蘭,她也住在成都。我們計畫明年結婚──多半會在秋天她畢業以後。不論朝哪個方向看,生活似乎都在向我微笑。所有的烏雲彷彿都散去了,共產黨給我們國家帶來了秩序,給普通大眾帶來了希望。我還從來沒有這麼歡快過。

我一個星期必須參加三次政治學習。我們要學習和討論中央下達的文件,學習史達林和毛主席的著作,比如《聯共黨史》、《論人民民主專政》、和《論持久戰》。我們師差不多有一半人來自國民黨舊軍隊,包括幾百名軍官,所以學習班只是走走形式,並不讓我反感。三十年以後成為共產黨總書記的胡耀邦,當時擔任川北軍區政委,他在一次大會上甚至宣佈,我們這個師永遠不會離開四川,從現在起,我們應該全力投入國家的重建。我只覺得對共產黨滿肚子感激,它可算是給這塊飽經戰亂的土地帶來了和平。

可沒過多久,就風雲突變。一九五一年春節前三個星期,我們接到了命令,部隊要調往河北,那是與東三省交界的一個貧窮省份。我們被命令開到那裡集結,然後準備開赴朝鮮。這道命令著實令人意外,因為我們是一支裝備很糟糕的部隊,而朝鮮戰爭又是那麼遙遠,我們根本沒有想到會去參戰。

出發以前,我連和未婚妻一起拍一張合影的工夫都沒有,只能匆匆交換了各自的照片。她向我保證,我不在的日子她會好好照顧我母親。母親流著淚,囑咐我聽首長的話,勇敢殺敵,還說:「兒啊,好好活著回來,要不,我死都不會閉眼的。」我答應她一定活著回來,可是心底裡的擔心卻揮之不去,擔心自己會死在戰場上。

菊蘭算不上漂亮,但性情溫和,體形姣好,天生的舞蹈身材,四肢修長、柔韌。她梳著兩條粗粗的長辮子,一雙清澈的眼睛閃著天真的光華,一笑就露出整齊的白牙。就是她那勾人魂魄的微笑抓住了我的心。我出發得這麼急迫,讓她非常不捨,但是她明白,為了祖國,個人難免要作出犧牲。當時,在很多中國人看來,麥克阿瑟麾下的美軍部隊再明顯不過地打算越過鴨綠江,佔領中國的東北,作為一名軍人,我有義務奔赴前線,保衛我們的國家。菊蘭明白這些,在公開場合甚至表現出為我而驕傲,可是一到沒人的場合,她就眼淚止不住。我盡量安慰她,「你別擔心,我去一兩年就會回來的。」我們互相發誓,一定要等著對方。她還把自己的玉簪掰成兩半,一半交給我,作為她愛情的信物。

坐了四天火車之後,我們師到達了河北滄縣一個叫泊頭的小鎮。我們撇下參差不齊的舊武器,換上了蘇製衝鋒槍和火炮。從現在起,所有的裝備都要保持統一。我們刻不容緩地開始學習使用這些新武器,可是所有的說明都是俄文,而我們師甚至沒有一個人認得俄文字母。有些部隊叫苦說,他們不知道怎麼擺弄高射炮,怎麼才能打得準目標。可誰能幫得了他們?他們問遍了周圍能問的人,也得不到任何指點。最後沒辦法,我們的師政委裴山,去問一個會說漢語的蘇聯大使館的武官,他們兩人是在天津一次宴會席上有過那麼一面之交,不過,武官也沒幫上太大的忙。最後,士兵們得到命令:「在使用中學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