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

首頁文學小說書籍基本資料

關 於 本 書

‧強力推薦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目 錄

線 上 試 閱

導讀(顏擇雅)
中文版自序
書摘 1
書摘 2

作 者 作 品

等待
光天化日:鄉村的故事
新郎
池塘
好兵
戰廢品
自由生活
哈金四書:新郎、好兵、池塘、瘋狂
南京安魂曲
背叛指南

譯 者 作 品

落地

文學小說

【類別最新出版】
故鄉無用
故鄉無用(首刷限量 馬尼尼為手繪印簽版)
假面的告白
巴奈回家:凱道.二二八公園的二六四四天
牛仔很忙:歐.亨利短篇小說精選(精裝版)


落地(AA0114)
A Good Fall
書寫移民故事的短篇小說集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哈金
       Ha Jin
譯者:哈金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0年01月18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264頁
ISBN:9789571351384

已絕版

 轉 寄 給 朋 友

 發 表 書 評 

 我 要 評 等 

Share/Bookmark

線 上 試 閱

 

導讀(顏擇雅)中文版自序書摘 1書摘 2



  書摘 1

 

作曲家和他的鸚鵡

蘇普莉婭同拍攝組去泰國前,把從朋友那裡繼承過來的鸚鵡留給范林照管。范林從沒問過她鳥來自何處,但敢保證這隻名叫寶利的鸚鵡曾經屬於某個男人。蘇普莉婭在他之前一定交過一些男友。她是位漂亮的印度演員,總會招來羡慕的眼風。每當她人不在紐約,范林就擔心她會跟別的男人熱戀起來。
好幾次他曾暗示可能向她求婚,但她總是避開這個話題,說她的影壇生涯到三十四歲就會結束,今後五年裡得抓緊多拍幾部片子。實際上,她從未演過主角,始終演些配角。如果她什麼角色都拿不到就好了,那樣她就可能接受妻子和未來媽媽的角色。
范林不太瞭解寶利,從沒讓這隻白尾巴的小粉紅鸚鵡進入自己的作曲室。過去蘇普莉婭出差時常常把寶利寄託在「動物之家」,不過,如果只離開兩三天,她就把牠關在籠子裡,放上足夠的食物和水。但這回她將在國外待三個月,所以要范林照看這隻鳥。
寶利跟別的鸚鵡不同,不會說話;牠不聲不響,使范林常常懷疑牠是啞巴。夜裡這隻鳥棲息在窗邊,睡在一個立架上的籠子裡,那架子像巨型的落地燈。白天牠蹲在窗臺上或在籠子頂上曬太陽,羽毛好像被陽光漂白了。
范林知道寶利喜歡吃穀子,但不清楚寵物店在哪裡,他就去街上的香港超市買回一袋小米。有時他也把自己吃的東西給鸚鵡:米飯、麵包、蘋果、西瓜、葡萄。寶利喜歡這些食物。每當范林把飯菜放到桌上,鳥就過來轉悠,等著啄上一口。這些日子范林常常吃中餐,這是蘇普莉婭不在家的唯一好處。
「你也想吃麥片嗎?」一天范林吃早餐時問寶利。
鳥用長著白圈的眼睛盯著他。范林拿來一只茶碟,放進幾顆麥片,擺在寶利面前。他加上一句:「你媽不要你,你得跟我過了。」寶利啄著麥片,眼皮撲閃撲閃。不知為什麼范林今天覺得牠怪可憐,就找來一個酒盅,倒了點奶給牠。
早餐後,他第一次讓寶利進入作曲室。范林在電子琴上譜曲,因為房間太小,放不開鋼琴。鳥靜靜地坐在他的寫字臺的邊緣上,注視著他,彷彿認得他寫下的音符。接著,當范林在琴上彈試一個曲調時,寶利開始拍打翅膀,搖頭晃腦。「喜歡聽我的作品嗎?」范林問牠。
鳥沒有反應。
范林正在改寫音符時,寶利落到琴鍵上,踏出幾個微弱的音響,這讓牠更想玩下去。「走開!」范林說。「別礙事。」
鳥飛回到寫字臺上,又一動不動地觀看那人在紙上畫著小蝌蚪。
十一點左右,范林靠著椅背伸了個懶腰,注意到寶利身旁有兩個白斑,一個比另一個大。「該死的,別在我桌上亂拉!」他喊道。
一聽那話,鸚鵡颼地飛出屋去。牠一逃跑,倒使范林安靜了幾分,提醒自己要耐心些,寶利可能和小嬰兒差不多。他站起來用紙巾擦去了污跡。

每週他給只有五個學生的作曲班上三次課。他們付的學費是他的固定收入。學生們晚上來到他在三十七大街的公寓,待上兩小時。那位名叫沃娜.科南的二十二歲削瘦女生非常喜歡寶利,經常伸出食指對牠說:「過來,過來呀。」不管她怎麼哄逗,鸚鵡總是無動於衷,坐在范林的腿上,彷彿也在聽講。有一回沃娜抓起鳥來放到自己頭上,但寶利立即跑回到范林那邊。她嘟囔說:「馬屁精,光會溜須主子。」
范林跟當地的一個劇組合作,創造一齣以民間音樂家阿炳為原型的歌劇。阿炳早年與他父親一樣是個和尚;後來他失明了,被趕出了寺廟。他開始作曲,沿街演奏聊以度日。
范林不喜歡這個劇本,它過於強調藝術創作的偶然性。歌劇的主人翁阿炳宣稱:「藝術的偉大只是一個意外。」對范林來說,這種邏輯無法解釋貝多芬或柴可夫斯基;沒有藝術理論、眼界、目標,怎麼可能有他們偉大的交響樂?偉大的藝術不應該是偶然的。
即使這樣,范林仍然用心地譜寫《盲人音樂家》的樂曲。根據合同,他將獲得整個歌劇收入的百分之十二,他們會預支給他六千美金,分兩次付清。這些日子他忙著作曲,很少做飯。他從早上七點創作到下午兩點,然後出去吃午餐,常常帶上寶利。鳥蹲在他肩上,范林走起路來覺得寶利的爪子在撓他的皮膚。
一天下午,在羅斯福大街上的泰阪餐廳裡,范林吃完飯去櫃檯那邊付了錢,回到座位上繼續喝茶。他把一美元小費放到桌上,寶利卻叼起錢來,放回到他手裡。
「哇,牠認得錢!」鼓著金魚眼的女招待喊起來。「別偷我的錢,小三隻手!」
那天夜裡范林在電話上告訴了蘇普莉婭,寶利有了新花招。她說:「我從沒想到你會喜歡牠。牠不會給我叼錢,那是肯定的。」
「我只是照管牠。牠是你的。」范林以為她會興致勃勃地談下去,但她的聲音同往常一樣,徐緩的女中音略帶睡意。他本來要說多麼想她,經常撫摸她在壁櫥裡的衣服,但忍住了沒說。

一個濕漉的早晨,外面濛濛細雨在風中搖曳,像綿綿絲線纏在一起;西面街上的車輛隆隆作響。范林躺在床上,肚子上蓋著捲皺的床單,心裡想著蘇普莉婭。那女人總夢想著要孩子,她在加爾各答的父母常催她快結婚。然而范林覺得自己可能只是她的安全網-一旦她找不到更中意的男人,他就成為墊底的。他儘量不想煩心事,而回憶起那些令兩人都銷魂、疲竭的激奮之夜。他想她,非常想,但也明白愛情就像別人的恩賜,隨時都會失去。
突然一個響亮的音符從作曲室傳來-寶利在電子琴上玩呢。「別鬧騰了!」范林朝鳥嚷道。但音響繼續玎玲玲地傳來。他下了床,向作曲室走去。
不知怎麼搞的,客廳裡窗戶開著,地板上撒落著紙張,由過堂風吹來吹去。范林聽到動靜,看見一個人影溜進廚房。他快步跟過去,只見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爬出窗外。范林沒追上他,就探出窗戶,朝順著防火梯往下跑的小偷大喊:「你要是再來,我就報警把你逮起來。找死的!」
男孩跳落到柏油地上,兩腿一軟坐了個屁股蹲,但接著就爬起來。他的牛仔褲後面黑乎乎的濕了一片。一眨眼他拐上街道,不見了。
范林回到客廳時,寶利忽地一聲飛過來,落到他的胸脯上。鸚鵡看上去受驚了,翅膀顫抖不停。范林雙手捧起鳥,親了牠一下。「謝謝你啦。」他悄聲說。「你嚇壞了吧?」

鳥籠的門白天黑夜總開著,寶利通常在籠子裡方便。每兩三天范林就換一換鋪在籠底的報紙,以保持鳥舍的清潔。實際上,他的整個公寓成了一個大鳥舍,寶利可以進進出出,包括作曲室。牠醒著時一般不在籠子裡待著,那裡面橫著一根塑膠棲槓。甚至夜裡牠也不用棲槓,而是抓著籠幫睡覺,身子懸在空中。那樣睡不累嗎?范林想。難怪寶利白天提不起精神。
一天下午,鸚鵡趴在范林的胳膊肘上,他注意到寶利的一隻腳比另一隻腳厚些。他把鳥翻了個身,吃了一驚,發現寶利左腳上有個綠豆大小的水泡。他尋思著塑膠棲槓是不是太滑了,鸚鵡踩不住。是不是牠抓著睡覺的籠幫把腳磨起了泡?也許他應該給寶利買只新籠子。他翻閱起電話簿查找寵物店。
一天傍晚他在皇后區植物園散步,遇見歌劇導演艾爾伯特.張。艾爾伯特在跑步。他停下來跟范林寒暄時,寶利飛向一棵碩大的柏樹,衝進蓬亂的樹冠,落到樹枝上。
「下來。」范林喚牠。鳥一動不動,緊抓著傾斜的樹枝,注視著兩人。
「這隻小鸚鵡真難看。」艾爾伯特說。他擤了一下鼻子,用手指撣去運動褲上的塵土,接著跑走了,後脖頸上的肉直顫。在他前方一對年輕夫婦遛著一條達克斯獵狗,狗脖子上拴著長長的皮帶。
范林轉身要離開,寶利飛撲下來落在他頭上。范林把鳥放到胳膊上。「怕我丟下你走開,是吧?」他問。「你要是不聽話,我就不再帶你出來了,明白嗎?」他拍拍寶利的頭。
鸚鵡只朝他眨眨眼。
范林突然意識到寶利一定喜歡木頭棲槓的感覺。他四下找了找,在一棵高高的橡樹下撿了根樹枝,帶回家去了。他卸下塑膠棒,把樹枝削成新的棲槓,每一端都刻出個槽,將它嵌進籠子裡。從那天起,寶利每天夜裡都睡在樹枝上。
范林自豪地對蘇普莉婭講起那根新的棲槓,但她太忙,興奮不起來。她聽上去倦意濃濃,只說了句:「我真高興把鳥留給了你。」她甚至都沒說聲謝謝。他原打算問她電影拍攝的進展如何,但沒問。

歌劇作曲進展得很順利。范林交上去了前半部分樂譜-共一三二頁;艾爾伯特高興極了,說他一直擔心范林還沒動筆。現在艾爾伯特可以放寬心了-一切都要就緒了。幾位歌手已經簽約。看起來明年夏天他們就能上演歌劇。
在辦公室裡,艾爾伯特叼著雪茄,吞吐煙霧,面帶難色地咧嘴一笑,對范林說:「我現在沒法付給你頭一半預支費。」
「為啥不能?合同上寫的你必須付。」
「沒錯,但我們手頭沒有現金。下月初我一定付你,那時我們就有錢了。」
范林臉一沉,寬厚的眉毛翹起來。他已經陷進這個歌劇裡,撤不出來了,他怕將來更難得到報酬。他以前從沒為艾爾伯特.張工作過。
「這鳥今天更醜了。」艾爾伯特說,手裡的雪茄指著寶利。鳥站在寫字臺上,在范林的兩手之間。
話音剛落,鸚鵡忽地飛起來,落到艾爾伯特的肩上。「哎,哎,牠喜歡我呀!」那人喊了一聲。他取下寶利,鳥慌忙逃回到范林身邊。
范林注意到艾爾伯特的西服肩膀上有片綠乎乎的污斑。他壓下去從喉嚨裡衝上來的歡笑。
「別為酬金擔心。」艾爾伯特保證說,手指輕敲著桌面,「咱們有合同,如果我不付款,你可以告我。這回只是例外。錢已經有人同意捐了。我保證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范林覺得好多了,跟導演握握手,走出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