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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4
「我可以坐坐嗎?」黑爾問。他的聲音從鬆了一口氣的心裡傳出來。
「要是你有兩辨士的話,」她說。「我身上都沒錢了。」說著就笑了,大胸脯在衣裳下亂抖。「有人搶了我的皮包,」她說。「一毛錢也沒留下。」他吃驚地看著她。「啊,」她說:「有趣的還不是那部分咧。是我的那些信。他得把湯姆給我的信全部念一遍,看看信是不是都寫得很熱情!湯姆聽了一定會發瘋。」
「那妳是需要一些錢囉?」黑爾說。
「喔,」她說:「我倒不擔心。那些人方便完了回來以後,總會有個好人借我十塊錢的。」
「他們是妳朋友啊?」黑爾問。
「我在酒吧裡才碰上的。」她說。
「妳想,」黑爾說:「他們方便完了還會回到這兒來嗎?」
「嘿,」她說:「你不是說──」她抬眼看了看散步道上的人,然後看看黑爾,就又笑了。「你贏了。」她說。「那傢伙真是把我整慘了。不過那裡頭只有十塊──還有湯姆的信。」
「妳現在想不想和我一塊兒去吃午餐呢?」黑爾說。
「我在酒吧裡吃過些點心,」她說。「他們請我的,所以我雖然沒了那十塊錢,還是吃了些東西。」
「再去吃一點。」
「不了,我沒興趣再吃。」她說著把身子往後一仰,躺在涼椅上,裙子掀到膝蓋上,露出美好的腿,有點太性感了些。她又說:「真是個好日子。」她回頭瞄了一眼耀眼的海水。「都是這樣,」她說:「他們有些人但願自己沒出生。我只關心現在活著的權利。」
「妳的名字叫莉莉是嗎?」黑爾問。他沒再看見那男孩,他不見了,鳩比特也不見了。這附近已經沒有一個他認得的人。
「那是他們叫的,」她說:「我的真名是艾達。」這個古老而又通俗的希臘名字給她扳回了一點尊嚴。她說:「你的氣色很差。你應該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妳不去我就不去,」黑爾說:「我只想在這裡,和妳在一起。」
「嘿,講得真動聽,」她說。「要是湯姆能聽見就好了──他的信寫得很有情意,可是輪到要他講的時候啊──」
「他想和妳結婚嗎?」黑爾問。她身上有香皂和甜酒的味道,舒服、祥和以及慵慵懶懶的肉體美感;有一種好像保母和媽媽的觸覺從她的大嘴唇間搖晃不定地流露出來,還有那美麗得眩人的胸脯和腿,都撩動了黑爾那顆枯萎、受驚、苦澀的心靈。
「他以前和我結過婚,」艾達說。「但是他人在福中不知福。現在他想回來了。你該看看他的信。如果信沒被偷走的話,我該給你看看那些信的。他真該感到慚愧。」她說著愉快地笑了:「寫這種東西!你絕對想不到。而他還是個這麼安靜的傢伙。哎,我常說:人活著實在很有意思。」
「妳會讓他回來嗎?」黑爾問著,一邊透過她的薄衫看著峰谷間的陰影,心裡頭酸酸癢癢的。
「我想不會吧,」艾達說。「我對他太瞭解了。不會有什麼新鮮感的。如果我想要個男人,現在我可以找到比他強得多的男人。」她不像在說大話,只是有點醉醺醺和樂陶陶。「我可以嫁給錢──如果我要的話。」
「你現在又是靠什麼過活呢?」黑爾說。
「一雙手和一張嘴呀。」她說著,對他眨了一隻眼,同時做了個傾杯飲酒的動作。「你叫什麼名字呢?」
「弗烈德。」他不假思索地答道。這個名字是他最慣常用來告訴陌生人的。他有一種守祕密的模糊動機,遮掩自己的真名,查爾斯。從童年以來他就喜歡祕密、可以藏身的地方、黑暗──不過他也是在黑暗中結識了凱特、男孩、鳩比特,和那整個幫派的。
「你呢,你怎麼過活的?」她興致勃勃地問。男人們總是喜歡講,而她喜歡聽。她的肚裡貯存著一大堆男人的經驗。
「賭馬。」他立刻回答,把逃避的柵欄豎了起來。
「我也喜歡玩投機的遊戲。我在想啊,你有沒有什麼內幕消息呢?星期六在布萊登的這一場?」
「你押黑崽仔吧,」黑爾說:「下午四點的。」
「他是二十比一的。」
黑爾以佩服的眼光看她。「要不要隨妳。」
「喔,我會去押牠,」艾達說。「我總是相信這種消息的。」
「不管是誰透露給妳的嗎?」
「那是我的原則。你會不會去呢?」
「不會,」黑爾說。「我不能去。」他把手放在她的手腕上。他不想再冒更多的險。他得去告訴報社編輯說他病了,他要辭掉這份工作,他願幹任何事──生命就在他自己的身邊,他不要和死亡玩遊戲。「和我一起去車站,」他說,「和我一起回城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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