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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序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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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 聲

作 者 作 品

聯想風雲:蛇吞象
成長:發現最好的自己

中國各朝歷史

【類別最新出版】
紅軍長征記:原始記錄
最後的使團:1795年荷蘭使團和一段被遺忘的中西相遇史
近代的尺度:兩次鴉片戰爭軍事與外交(增訂本)
十三經講座
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


變化(BC0154)──「六四」至今的中國社會大脈動

類別: 史地‧法律‧政治>中國各朝歷史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凌志軍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3年04月10日
定價:380 元
售價:30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70頁
ISBN:9571338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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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自 序第一部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尾 聲



  第一部

第一部 谷底(1990-1991)(書摘)

活著的祖宗

1990年那個毛病百出的春天,整個中國似乎深陷因果輪迴之苦,就像法國雕刻家羅丹畢生未能完成的那幅雕塑,後來被他叫做「沈思者」的那個人,當時就坐在「地獄之門」的入口處,把孤獨、憂鬱、深邃的眼睛投向世間。
在帕米爾高原和長白山之間,火焰綿延不絕,長達四千八百公里,覆蓋著西北、華北和東北的大片國土。一位學者把這條帶狀的火線叫做「地火」,說它已經燃燒幾百年,每天燒掉至少五十萬噸煤。不過,沒有死人,傷者也很少,這是北方人的幸運。可惜這條"地火"之外,火災也是層出不窮,平均每天有一百五十六起,一天燒死七個人,還燒掉八十萬元人民幣。新年第一個月,北京接到五萬件告狀信;上海有數千吃了不潔毛蚶感染甲肝的人,儘管大都痊癒,卻還抱怨不已;廣州有幾個大公司的經理逃到國外去了;雲南發現一百四十六個愛滋病毒感染者。還有刑事犯罪、環境污染、老少兩代的代溝、怠工的、吸毒的、嫖娼的、冷嘲熱諷政府的。諸如此類的消息,在當日媒體上是沒有的,所以老百姓很難知道。普通人身邊的氣氛倒是和和平平的。
10日,李鵬總理脫下藏青色的中山服,換上西裝,宣佈取消在北京城內實行了七個多月的戒嚴令。裝甲車開走了,頭戴鋼盔、穿著迷彩服的軍人們撤走了。東長安街上的國貿中心大廈即將竣工,去年夏季被打爛的那些外紫內白的玻璃幕牆,也已恢復原樣。京城裏面有好幾十萬人結束了"被清查"的日子,若是倒退二十年,這叫"解放"了,但現在換了個詞,叫"解脫"。
李瑞環指揮著他的「掃黃」大軍,在全國收繳了至少五千萬冊黃色書刊和四十萬盒淫穢音像帶。他把話說得太明白了:「一項政策,如果導致少數人整多數人,那就是錯誤的。「 這時候已是舊曆臘月,京城裏面還沒有一點過年的氣氛,於是他又張口閉口說「祥和」,這話那幾個星期也就成了北京人的口頭語。
不過,至少有幾百個家庭是沒有祥和的,他們還有家人沒解脫呢,得重新寫檢查,也不能離京回鄉省親。春節之後的幾個星期裏,壞消息就更多了。外貿部的官員一個勁地抱怨出口下降。農業部長何康說,夏季糧食減?,形勢嚴峻。統計局的公報說,工業生都下滑了,全中國的經濟都在「疲軟」。但是最要命的是人心離散。一個退休的軍官指著刊登那個消息的報紙說:「疲軟?什?疲軟?就是完蛋。」
中共中央頒佈了一個決定,宣佈要"多一點計劃",還要"加強集中",這無論站在哪個角度說,都是有些道理的,可是哈爾濱市政府有個心直口快的幹部就不以?然。"計劃?"他站在自家的硬雜木拼花地板上,對一位來自北京的記者抱怨道:大躍進消耗幾百億,文革投進去幾百億,華國鋒時代又計畫了幾百億元。這些錢啥也不用幹,光吃,也夠中國人吃兩輩子了!"他的語氣誇張,數位也不準確,但不滿的情緒卻是真實的:「他媽的,我『搞計劃』三十多年了,這些事情我都幹過,我比誰都知道。」
經過1989年那場殊死搏鬥,中國人好像在一夜之間就分裂了,不過,無論是那些喜歡80年代還是不喜歡80年代的人,現在都希望有一點時間喘口氣,可是西方人卻在一夜之間變得空前團結,至少有二十個國家的政府聯合起來,拒絕邀請中國高級領導人到他們的國家去,還阻止他們的商人和中國打交道,說是「經濟制裁」,讓中國人喘息不得。錢其琛(注1)後來拿一句詩來形容這時的形勢,說是「黑雲壓城城欲摧」。

然而還有更大的一片黑雲:社會主義的大家庭分崩離析了。在90年代開始前後的那幾個星期裏,從東歐那邊傳過來的每一個消息,都讓中國人既震驚而又嗟歎不已,直把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怎?也放不下來。
第一個消息來自新華社駐東德的一個記者。他的報導說,東德共產黨中央委員會把自己的總書記昂納克開除了。一個小時以後,又有消息說,那不是昂納克,只是他的一個助手。新華社於是趕忙收回那條新聞,《人民日報》則因?自己沒有理睬新華社的消息好一陣慶幸。可是,新的消息又來了,說昂納克的黨籍被開除了,這回是真的。還有,捷克成立了戰後三十五年以來第一個共產黨占少數的政府。
在中國共產黨人看來,這等於是把共產黨的領導權給剝奪了。更要命的是,那裏的老百姓居然接受這種資本主義復辟式的結果,因為已有消息證實,布拉格的居民正在街上遊行慶祝,有如1956年的"布拉格之春"。書店老闆看了這情景,當場把不同政見者的那些著作拿出來,被搶購一空。
4月17日,布拉格市檢察長索科爾以一個執法者的身份,要求兩周之內在布拉格取締共產黨的活動。布拉格市民只等了五天就不耐煩了,大約七千人聚集在市中心的瓦茨拉夫廣場,冒雨高呼口號,發表演講,全都是支援檢察長的。
遊行隊伍的標語有一幅最?醒目:「支援索科爾,取締共產黨。」東德倒是沒有這樣的集會,也沒有這樣的標語。可是有至少一百萬蘇聯和東歐的移民越過倒塌的"柏林牆"跑到西德去了。那道牆是六個月前被拆除的,再過六個月,也即1990年10月3日,分裂了四十五年的德國統一了。統一之前的這幾個月裏,蘇聯軍隊還在這裏駐紮著,不過已經不再擁有往日的風光。在柏林布蘭登堡附近出售旅遊紀念品的小攤上,你可以看到他們的軍帽、肩章、獎章和零七八碎的蘇軍物資,其中有蘇聯海軍軍帽,二十馬克,還有蘇聯空軍軍帽,二十五馬克。
即使是那些最有先見之明的人物,也認?蘇聯那個堡壘雖然已經搖晃起來,可還能挺不少日子。布魯金斯學會的休伊特那時候是這樣談論蘇聯的:"他們正在寫《如何改革社會主義》這個劇本,我們還沒有看到最後的篇章。"戈巴契夫仍然控制著局勢,他承認:「蘇聯現在正處在改革最困難的階段。「但他仍在堅定地闡述黨的立場:「蘇聯現階段的改革是對社會主義進行革新,而不是拒絕列寧、布爾什維克和人民在1917年10月做出的選擇。」
他是4月10日會見參加共青團二十一次代表大會的代表時說這些話的,這給了全世界的社會主義者以極大鼓舞。至於說戈巴契夫是"最大的叛徒",那是二十個月以後的事。在當時,中國人還把他當成一股背叛潮流中的堅定革命者。所以李鵬總理在那個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去了蘇聯。這位多年以前在蘇聯學習的電機工程師,如今對他的老師們說,「蘇聯現在仍然是社會主義國家。」
可是在東歐,社會主義在很多人的心裏已經成了痛苦和絕望的代名詞。1990年12月7日,保加利亞總檢察院向最高法院提交了起訴書,指控托·日夫科夫作?保共中央第一書記、部長會議主席和國務委員會主席,超越職權,?自己和其他一些人謀取總計二千六百五十一萬六千零三十九列弗的私利,包括把公款用於維修自己的別墅,給保健護士和航空小姐發獎金,從出版社獲取的稿費,讓子女得到不應有的服務,以及把六十九輛小汽車以低價格給了指定的人。諸如此類的事情被揭露出來,讓這些社會主義的領袖們不僅在信仰方面不再具有感召的力量,而且在道德方面也威信掃地。
「社會主義把一頭牡馬變成一頭閹馬」,一位波蘭經濟學家說,「我們還不能反過來把閹馬變成牡馬。」在他國家中,一個膽大妄?的工人華勒沙的組建團結工會的行動,是席捲東歐的這場大變亂的起點,此人因此成?這個國家第一任民選的總統。對於中國的共產黨人來說,這真是個悲慘的時刻,他們全都把雅魯澤爾斯基看作悲劇英雄,而把華勒沙看作得志小人。可是有二十四個西方國家的外交部長聚會在布魯塞爾,決定掏出四十億美元,支援這「小人」的「把閹馬變成牡馬」的經濟改革。
毫無疑問,幾年以來發生在波蘭的事情,現在正在更大範圍內重演。在我們的國家,報紙、電臺、電視臺全都急劇地旋轉起來。奇怪的是,所有最重要的消息都是在私下傳遞的,公開發佈的新聞則視而不見。媒體鑒於1989年的前車之鑒,現在全都閉上眼睛裝糊塗。
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裝糊塗,惟有這件事不成。冷戰就要結束了。當然,它也像任何一場戰爭一樣,結束之前的衝突格外激烈和殘酷。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有些人還真不是裝糊塗,而是自作聰明。比如有幾個宣傳部門的官員就告誡屬下報刊的總編輯,正確看待東歐社會主義大家庭中還剩下的兩個領袖:一個是蘇聯總統戈巴契夫,此人儘管主張改革,但卻是個"民主主義者";另一個人是羅馬尼亞的總統西奧斯古,他是反對改革的。媒體摘取了這些情節,添油加醋地傳達給讀者,希望所有中國人能和他們一樣,相信西奧斯古得到了人民的擁護,也相信社會主義制度面臨的危機,完全是一小撮壞蛋搗亂的結果。可是接著就有更加令人驚訝的消息傳過來,不僅證明羅馬尼亞黨代表大會上的那些掌聲和歡呼都是虛?的輝煌,而且還表明西奧斯古的"社會主義"已經被人民擯棄。90年代開始之前的兩個星期,在羅馬尼亞的首都布加勒斯特和另外一個城市蒂米什瓦拉,市民走上街頭,黨的官員則派出軍隊。反對和保衛西奧斯古的行動在街頭相遇,演變成大規模衝突。 軍隊開槍的那天是個周末。現場錄音輾轉到了維也納,然後在電臺播出,裏面一片混亂:喊聲、哭聲,口號聲和槍聲……全世界都聽到了。對中國的媒體來說,這個晚上最大的問題是,根本隱瞞不住這些消息。很多人整夜都不睡覺,天一亮就更加活躍,他們守在收音機的短波頻道旁邊,在嘈雜的雜訊中辨別出斷斷續續的話,結果聽到法國國際廣播電臺的播音員說,這是真正的"羅馬尼亞事件"。另一家西方電臺,美國之音,則具體地描述了那一天羅馬尼亞街頭的死傷者,說有一千人被打死。中央電視臺的新聞節目也偶爾出現幾個畫面,證明來自美國之音、BBC、法國國際的消息,大都不是無中生有。這些消息說:西奧斯古在布加勒斯特集會上的講話遭到聽?反對;軍隊開槍了;群?反擊了;成百上千的平民被屠殺了;軍隊中有人倒戈了;西奧斯古逃跑了;不,他沒有跑,他和他的一家人都被抓起來了……
12月24日是個星期日。平安夜不平安。中國這一邊,老百姓一整天都沒有中南海的消息,只有李瑞環會見了一群日本人,說是代表王震的,其餘的人都不再像往常一樣出來和人握手發表講話。北京人的街談巷議又增加了新的內容,說他們可能是在?西奧斯古的命運擔憂呢。黨中央機關報的院子裏,記者們面對蜂擁而來的消息,全都目瞪口呆,一向自以?是的社長現在也不知道該怎?辦了,想來想去,終於發出一條指示:「凡是新華社有稿件和轉載其他報紙可以解決的消息,本報記者就不要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