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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2
樂於助人的母親
水患才過,鄉下的兵災接踵而至。張家被水難洗劫一空後,在江南租了幾畝地,搭建三間草屋重起爐灶,一邊做佃農,一邊做散工,胼手胝足地從一無所有的貧困中稍稍掙扎了過來,立刻又碰到日本軍國主義者的侵略。
日本人的可怕,遠遠超過洪水的侵襲,大水來了,總還可設法躲避,日本人的殘暴,卻令他們躲無可躲。
在日本軍閥戰略物資的需求下,張家的幾畝薄田,常常是一年種稻,另一年被指定種薄荷,一年種豆,一年種棉花,不論種什麼,扣去地主的租糧,軍隊徵收的軍糧,一家人總是吃不飽。小小年紀,張保康就被軍隊徵去當軍事工程的小工勞動。
12 歲那年,他好容易爭取到鎮上讀小學,接受新式教育,插班到三年級,每天穿著母親用青色粗布手縫的短襖褲,走幾哩路去上學,嚐到求學讀書的樂趣。
遺憾的是, 4 年級才讀了一個學期,又因家裡年景不好,只有輟學在家,他跟著父兄到江邊新生地當小工,用鐵鎚鎚河堤,使新的堤不留江水入侵的孔隙,每天起早,天黑回家,雙程來回,一天要走 40 里路。
農忙時,幫著下田,除草、拾棉花、種豆樣樣得做,自家的田忙完了,還得去幫人家做,掙工資。
當他從田裡,看到上學的同學們,心裡難過極了。
總算運氣不錯,這一年田裡種的香瓜和西瓜,收成好,張志德幫著去賣瓜,家境好轉,父母讓他回學校讀書,這時他知道隨時有輟學的可能,因此努力用功,初小畢業時,得到的獎品是進入高小的所有課本。
然而,張志德被迫放棄了那份獎品,他沒有升入五年級,從此失學了。
家裡雖窮,甚至連過年敬神用的香燭都買不起,可是志德從沒聽到他父母向外人喊過窮。
「我母親心地很仁慈,見了比我家更窮的人,寧可省下自己的口糧,也會去接濟人家。」
日本軍閥擾亂不安的時期,志德家常受斷炊的威脅,他親眼看到母親把僅賸下的食糧,拿了一部分偷偷送給鄰居了。
母親樂於助人的慈悲心,深深地影響了他。
日軍姦殺擄掠,慘無人道,有血性的中國人組織游擊隊抗日,夜夜常有槍戰發生。有一晚,槍聲隆隆,張志德一家伏在桌子底下,上面用好幾條棉被蓋住防彈。
第二天,日軍拉了許多民伕清理戰場,游擊隊的屍首有幾十具。由於經常有人死於非命,村子裡到處鬧鬼,走夜路的人往往會看到武裝的軍隊迎面而來,一轉眼,卻消失不見了,嚇得婦女孩子一入夜,就不敢單獨出門。
汪精衛叛國,組織了和平軍,鄉間又多了一份負擔,老百性被和平軍與游擊隊輪流徵糧徵草,像是蝗蟲過境,一批又一批。
「有一次到我家裡,一下子就把全部的柴草搬了去,我只好去撿些枯葉荒草,甚至挖草根,母親看我骨瘦零丁地夯著枯枝亂草回來,常常偷著擦拭她的眼睛。」
年長志德十來歲的二哥,年前到台灣來探望聖嚴法師,兄弟之前顧盼有幾分酷似,他回憶弟弟小時侯:
「家裡苦,弟弟撿了幾個哥哥穿過的舊衣服穿,從不抱怨,也不多說話,喜歡一個人,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比較孤單。」
二哥張志明先生記得小弟從小愛讀書,他自己到上海當學徒,賺了工錢也會買書給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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