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IN0006)
La disparition

類別： 人文‧思潮‧趨勢>INTO系列
叢書系列：INTO系列
作者：珍妮薇‧尤根森
       Genevieve Jurgensen
譯者：馬向陽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0年11月07日
定價：220 元
售價：17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56頁
ISBN：9571332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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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1

兩個女兒就這樣走了，急速進入無垠的世界，轉瞬間到了逝去已久的先人身旁，反而與她們的親生父母疏遠陌生起來。我們分離之後不久，有親密的朋友對我說：「你會寫出這一切的。」聽到這句話時，一股強烈的反感忽地使我冷顫起來。是的，寫作的過程，總是能讓生活慢慢步上軌道，讓自己少受點苦。但當時，對孩子的一番愛，只剩下心中抹不去的痛苦！唉，我多麼希望，自己並沒有聽到那句話；乾脆當它是中了魔魘的邪語。

之後，在我對抗公路違規駕駛的生涯中，常有人請我現身說法，多半是扮演見證人的角色。漸漸地，心中浮現一個疑問：這些年來幸福、積極、富有，一切都令人羨慕的生活中，瑪蒂德與愛麗絲究竟留下了什麼痕跡？她們過世的幾天後，我和朋友在雨中，踱步於巴黎十五區的大樓之間，突然看見一隻骨瘦如柴的狗，挨著牆垣走過。我對她說：「相信嗎，即使是這條狗，也不會想要和我過同樣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聽到這句話，她眼睛忽然閉了起來。現在，我不會再說出這樣的話了。可是，我又能說些什麼？

這八年來，我換了一種又一種的方式，想要把這些寫下來。我寫得愈多，就愈覺得自己在說謊。因為寫出來的文字總述說著孤獨，而我的生活卻不是如此，我從來也未曾孤單過。雖然我可以察覺到，那些與我談話的人，也只有在聽我提到兩個死去的女兒時，才開始專心起來。終於，我動筆寫信給一個朋友，又把這些信匯集在一起。我並沒有細細推敲自己的回憶是否確切，畢竟回憶只是事情的遺續，而不是事情本身。

他是電視台的導播，對於歷史也曾做過專門的研究，所以能用他的方法，去瞭解我所投入的是什麼：意圖在檔案與遺跡中注入生命，並且在這樣的過程中慢慢前進，以期能夠重建生命的真相。再加上他會畫畫，所以更能體會，在描繪者與題材之間，那令人無奈的差距，總是不停地在增加。我們算得上親密，畢竟，認識他差不多有八年了；但似乎又很陌生，因為兩個女兒還在世時，我們從未見過面。他很願意成為這些信件的收信人，也知道在他所表現的支持，或種種反應中，只要措辭有一點點的異動，就不會收到下一封信。

就這樣持續到去年的夏天，他提醒我，我寫的信愈來愈像是私人日記了。這使我領悟到，那一段日子真的是過去了；也開啟了我現在的生活。

死亡造成的分離，永遠是個謎，對於所有的人來說，都是如此，尤其是失去了某些人之後，你也不願意再活下去。這個謎是無法解決的，我所能做的，只是將感受到的各個層面呈現出來。對於遠遁於我們理解力之外的死亡，只有生命能夠捕捉到它，敘說其中的點滴。所以，我會在前兩年中，以白紙黑字，一點一滴敘說自己的生命，嘗試繪出一幅自畫像。我其實可以這樣寫下去，也真想繼續這樣寫下去，不管是二十年或是三十年。也許，我確實能有這樣的運氣寫下去。但無論如何，這些信永遠都是不完整的；就像我的家庭，就像我們對自身命運的瞭解。

我曾經是布魯諾‧貝特漢（譯註）的學生。上一次見到他是在聖塔摩妮卡；那時他剛喪妻不久，處於極度的消沈狀態。我們談了很久。他是如此悲傷啊！「我了解……」，我把手按在他的臂膀上，那是我第一次碰觸到他。他聳聳肩膀笑了：「妳了解什麼，年輕人！」然後，他注視著我：「妳看，儘管到了我這樣的年紀，也還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擺脫這沮喪的心情，以及怎麼樣才能擺脫它。」

這一點，我也像我的老教授。活著是為了瞭解，瞭解了才能活下去。

譯註：布魯諾‧貝特漢（Bruno Bettelheim）為一著名心理分析學家，原籍德國，後赴美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