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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頭的回憶(二十週年紀念新版)(AI00848)
デッドエンドの思い出
類別:
日本文學
叢書系列:吉本芭娜娜作品集
作者:吉本芭娜娜
吉本ばなな
譯者:張致斌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3年06月16日
定價:360
元
售價:284 元(約79折)
開本:32開/平裝/256頁
ISBN:9786263538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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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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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摘錄
盡頭的回憶
那天和西山君在附近的小公園野餐。 起初似乎是兩人約了一起出去吃午餐,不過我想不起來細節了。 我用手簡單洗完了衣服,待在二樓無所事事。是因為沒衣服可穿了,才無可奈何洗衣服。把洗好的衣服晾在太陽曬得到的地方,深深呼出一口氣。就在那時,在開店前過來進貨和整理整理的西山君在樓下喊道: 「美美妳在嗎?」 「在啊——!」 「還沒吃午飯嗎?」 「嗯,還沒。」 「我也還沒。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好啊。」 其實心眼小的我,在這個地方每回要出門的時候總會想:「會不會遇上那個人啊?」而提心吊膽,但是只要有西山君在,我就會覺得放心。於是外出的欲望便油然而生。 披了外衣,素著一張臉,套上球鞋來到外面。 秋天天空的顏色是透明的,一片澄澈與景物整個溶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朦朧柔和的感覺,沒有清晰銳利的線條,撫慰著像是懸吊在半空中的我。 這樣走著走著,太陽讓身子舒服地溫暖起來。 在一個適當的時機點。 「天氣這麼好,去公園裡野餐怎麼樣?」 彷彿突然心血來潮似的,西山君如此提議。 於是我們在公園前面的一家漢堡店外帶了許多食物,坐在草地上吃。有薯條、熱狗、甜點、咖啡等等,東西多到幾乎吃不完。花費平均分攤,我們倆都愉快地付了自己那一半。 天空非常遼闊,陽光是金色的。行道樹仍然留有夏日的盎然綠意,靜靜搖曳著。 「真好,即使只是這麼一點點大自然,像這樣坐在地上,都會覺得食物變得更好吃哩!」 西山君說道,一副幸福的模樣。 我很喜歡西山君露出看起來很幸福的表情。總覺得他的身上有種特別的東西。不用說,那自然與所謂的「幸福」有關,可是我實在無法清楚用語言來描述。 「哎,西山君,幸福對你來說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問道。 「怎麼突然問這麼嚴肅的話題?」 西山君說。 「不,我的意思是,說到幸福,你會想到什麼?」 我說。 「美美,妳會想到什麼?」 西山君問道。 問別人問題可是自己卻回答不出來未免太奇怪了吧,我一邊這麼想,一邊等待答案從腦袋裡浮現。 大概等了有五分鐘吧。 兩人一左一右伸長了腿默默坐在草地上。偶爾吃根薯條。 「我呀,會想到大雄和哆啦A夢。」 我說。 「什麼嘛,那不是漫畫嗎?」 西山君說。 「我有一只小手錶,上面就有他們兩個在大雄房間的紙門前看漫畫的圖案。一臉開心的模樣。周圍有幾本隨手扔在地板的漫畫書,大雄趴在對折的坐墊上,手肘支著上半身,多啦A夢則盤腿而坐,邊看漫畫邊吃銅鑼燒。我一直覺得,好比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啦,所呈現出的日本中產階級家庭樣貌啦,還有多啦A夢在大雄家當食客等等,所謂的幸福,就是那樣。」 我說。 「那現在的我們,不就跟他們很像了嗎?妳呀,真的也是個食客。」 西山君說道。 「天氣晴朗,坐在溫暖的草地上吃著美味的食物,我們又這麼親密地坐在一起,實在是很愜意。」 「嗯,所以說,或許現在是幸福的。」 我說道。 但是我依然沒有擺脫被逼得走頭無路的感覺。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這一段被「就是現在,如果現在不面對的話,將來一定會傷心」的念頭逼得走頭無路的日子,反而令我感到莫名的幸福。就連我自己都感覺得到。雖然不管看什麼都覺得悲傷,但是和前一陣子那種要死不活、渾渾噩噩的日子相比,被那種強烈悲傷所貫穿的這個世界,看起來已經變得清朗許多。 「我嘛……應該是自由的感覺吧。會覺得接下來不論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情都好,當然那並不是指在心情沮喪的時候。在那種時候,會覺得丹田湧出一股力量,似乎什麼地方都可以去。並不是真的要去哪裡,而是湧現那股力量的感覺是幸福的。」 西山君仰望著天空這麼說。 西山君俐落的體態,以及那不知不覺中令人感到自在、愉快的特殊力量,我覺得,應該是源自他追求自由的態度吧。 如今我已明白。雖然處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但其實那時的我,正處於無上的幸福之中。 甚至會覺得,可以將那一天、甚至是那一段時光裝進箱子裡,當作畢生的寶貝。「幸福」突然來訪,與當時的遭遇或者狀況完全無關,幾近絕情地沒有任何關係。與狀況如何無涉,也與和何人同在無涉。 只不過,想要預測「幸福」拜訪的時間,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無法隨心所欲地製造或產生。說不定在下一個瞬間就會到來,或是搞不好一直等待也沒有下文。就如同海浪或天氣的狀態,任誰都無法預料。「奇蹟」平等對待每一個人,你必須隨時等待降臨。 唯獨那一件事情,我不明白。
聽說,西山君小的時候過著形同遭到父親軟禁的生活,還差一點因為營養失調而送命。他的父親是一位知名的大學教授,研究英美文學,也創作推理小說,可說是個怪人。 母親因為無法和這樣的父親共同生活而離家出走,由於父親不擅於照顧孩子,便將他關在屋裡,將近兩年的時間裡幾乎不讓他外出。三餐似乎也是心血來潮時才給,自己外出的時候總是將門反鎖。由於住處遠在長野的山中,親戚報警之後,鬧得沸沸揚揚才將西山君救出來。當時虐待幼童的事情正巧開始成為社會話題,使得這個案子引起超出了事件本質的議論。 當時在電視新聞中看見年幼的西山君獲救之後愣愣的模樣,至今我依然記得很清楚。明明是個無助的小男孩,眼睛卻炯炯有神,臉上甚至還帶著朝氣。
「看到外面的景色這麼漂亮,我很開心,甚至覺得樹葉的顏色太耀眼了。」當時西山君出神地這麼說。
之後,西山君被帶離父親身邊,交給富有、個性自由奔放而且好玩的嬸嬸收養,過著與遭到軟禁時完全相反的生活。
如今他已經三十歲,在一家不是播放音樂讓人喝酒的俱樂部,也非酒吧的尋常小店……受雇當店長。 我覺得,他在遭到軟禁和後來的生活中,一定有了某種領悟。 那是唯有徹底身處於被動狀況、經歷一切才能夠獲得的,非常不得了的領悟。因此,他的眼睛才會顯得如此透明,而且有時還會有神奇的第六感發生作用。 西山君掌管的店名叫「無尾巷」,由一戶獨棟住宅改裝而成,而且真的是位於一條無尾巷中。由於那棟老房子即將拆除,計畫來年將會遷移到稍微大一點的地方。而因為此一轉變,西山君決定前往東京的名店學習,打算進修成為專業調酒師。 那家店的老闆是我的舅舅,趁著老店結束之前給自己放了個長假,出國旅遊去了。而原本想離家獨立但終究只是個習慣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的我,因舅舅受母親之托,他在那家店的二樓騰出一小處空間作為我暫時的棲身之所。 那條街位於距離我居住的地方大約要一小時路程的一個大都會。 說是大都會,但自然比不上東京,不過也是近郊最大的一個城市,不但新幹線在此設站,也有百貨公司,也有像這樣商店雲集的繁華大街。 我的未婚夫高梨君因為工作來到這座城市。 因為他服務的公司,總公司就在這裡。我們倆自大學時代開始交往,不但雙方都見過彼此的家長,還交換了訂婚戒指,並且計畫在他升遷調回分公司之後就結婚。 但是,大約自今年的春天開始,高梨君回覆電子郵件和電話答錄留言的速度開始變慢了。 想必是因為太忙了吧。我依然在等待他休假回來,並未特別在意。 實際等到他週末回來,看起來也沒什麼異樣。 我們就像過去那樣,約會、接吻、手牽手散步,或是一同去用餐。 偶爾也會去賓館,或是和大學時代一樣聊著彼此的近況,一起度過平靜的時光。 但是後來,在週末時他也沒有回來,即便打電話找他,也很少立刻回電。 即使如此,我還是一如往常等著他。交往久了之後,沒想到竟然會變成這樣。 因為他幾乎斷了音訊,所以我去找他的哥哥和姐姐談過之後,不知道是否因為兄姐的勸告,他又會打電話來,兩人的關係就這樣勉強維持著。 就算是遲鈍如我,到了今年夏天他一次也沒有回來的時候,也發覺實在是不對勁了。我們倆的故鄉靠海,最喜歡在海裡游泳的他竟然整個夏季都沒有回來,我終於覺得,這未免太奇怪了。 雖然我覺得自己的神經很大條,但或許實際上,我早就感覺不對勁了。每當我抬頭望天空的時候就會嘆氣,一喝酒,就會沒來由地淚流不止。 但是我和父親、母親還有妹妹同住在老家,每天有每天得處理、傷神、或者熱鬧的事情,而且母親經營了一家只有攤子大小的三明, 我每天都得過去幫忙,生活相當忙碌,也有很多值得開心的事情,所以時間就在糊里糊塗之中過去了。 休假的日子,我偶爾會獨自借用家裡的車,開車到海邊。 由於海邊有最多和高梨君一起的回憶,初秋的沙灘令我深深感覺到寂寞。 即使如此,回憶總會稍微溫暖那種寂寞。好比兩人的互動、契合的個性、聽著各自購買或者借來的CD開車兜風、聽到感動的歌曲而流淚等等這些事情。遠距離戀愛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我們因為不願分離而一直牽著手。經常聊著結婚以後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什麼時候要生小孩、要在什麼樣的地方定居等等話題。還有就是夏天游泳的回憶。看魚、看躲藏在岩石區的貝類和水母,在海邊生起營火等等。只要想起這些,自然而然就會露出笑容。 「是不是應該悄悄過去找他呢?」 我與妹妹商量。 那是某天深夜,我和妹妹邊吃著當日剩下的三明治邊聊天時的事情。 「唔——,只要姐姐不會受傷就好。」 妹妹說道。 「因為,沒連絡,就表示不想連絡吧。所以呢……如果就這樣自然結束,或許比較好吧。」 明明比我還小五歲,可是妹妹有時候發表的意見卻相當老成。 吃著水果三明治的嘴形看起來就和襁褓時一樣,居然已經變得如此可靠啦,不禁令我感嘆。 「可是,所謂婚約,不就是為了避免這樣輕率分手而訂的嗎?不就是已經約定要結婚了嗎?」 我說道。 「話是這樣說,可是事實上已經斷了連絡啦。姐,根本就是妳太遲鈍,前兆那麼多都完全沒發覺是吧?如果妳喜歡那個樣子的話就另當別論,如果不是,我看還是分手比較好。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如果姐姐遇人不淑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妹妹說。 「高梨君常說,他就是喜歡我遲鈍這一點。還說喜歡我不去參加聯誼,讀大學的時候可以不在乎各式各樣的人際關係保有自己的風格。還有就是,我想多半是因為非常忙碌的緣故,他覺得隨時都可以找得到我,這一點很好,似乎有點撒嬌的味道。」 說到這裡,高梨君的身影再度自心頭浮現,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非常受歡迎,個性開朗,多才多藝,而且溫柔體貼的高梨君。雖然會和別的異性出遊,但總是將我擺在心裡最重要的位置的高梨君。每天打電話,週末必定會和我約會,這是我們踏踏實實交往四年的寶貴過程。 「可是,如果現在就這個樣子,往後不是更不堪設想了嗎?而且人家都說,男人踏入社會之後,人生觀會有許多改變。」 妹妹說道。 「是喔,說的也有道理。或許我還是死了心比較好。」 「現在都已經這樣連絡不到人了,再等下去只會心痛呦。」 妹妹說。 「與其說是在等,不如說像是在欺騙自己。其實我並不願意把得太嚴重。我看哪,還是親自去確定一下好了。再見一次面,把事情說清楚。」 「妳有那樣的勇氣嗎?姐。」 妹妹張大了眼睛這麼說。 「我雖然漫不經心,可是好歹也二十五歲,是成年人了,沒問題的。」 我說道。 而且,我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他一次。 搞不好一見面,他就會抱著我說:「對不起,最近實在是快忙死了,能見到妳真好。」我的心裡仍然抱持著這種樂觀的期待。 「要不要我陪妳一起去?」 妹妹問。 「不必啦,我自己可以,妳不用擔心。再怎麼說我也是姐姐。與其陪著去,不如代替我到店裡幫忙比較好。」 「嗯,好吧。可是,萬一情況很糟,一定要打電話回來,千萬別自暴自棄喔。」 妹妹說。 曾幾何時,妹妹已經變得如此可靠了,我心裡想。自從能夠像這樣聊天之後,我們姐妹倆常會深夜裡在房間閒聊、吃東西、吵架、或是交換彼此的戀愛心事。兩人之間的立場不知不覺間變成平等的。 吃吃三明治、喝喝啤酒、泡個茶、或是吃個點心,悠哉地度過一段時光,是我們姐妹倆的最愛。 碰巧兩個人都沒出門的夜晚,總有一人會到對方的房間探頭,時間就這樣打發了。深夜裡開著電視的房間總讓人覺得溫暖。我總覺得,身處那個空間可以讓人忘卻世界上所有的寂寞與恐懼。 「結婚之後,就沒辦法像這樣聊天了。」就在不久前,我們姐妹倆才這麼說,現在卻瀰漫著這種日子似乎會一直持續到妹妹出嫁為止的氛圍。 與手足在一起,就可以永遠像小時候一樣。身邊有這樣可以談話的人,雖說是家人,卻也能夠令我幾乎忘卻這是自己人生之中相當嚴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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