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鎢絲舅舅(PE0311)──少年奧立佛．薩克斯的化學愛戀
Uncle Tungsten
類別：
自然‧科普‧數理>物理化學
叢書系列：People
作者：奧立佛．薩克斯
Oliver Sacks
譯者：廖月娟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3年10月02日
定價：360
元
售價：28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52頁
ISBN：9571339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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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頭巷｜鎢絲舅舅｜射線｜地獄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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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頭巷
罐頭巷
大戰落幕之後的那個夏天，我們去了瑞士。決定去瑞士是因為這個國家是歐陸唯一沒有被戰爭蹂躪得滿目瘡痍的。長達六年的轟炸、配給、艱苦和限制終於結束之後，實在讓人渴望恢復正常生活。一越過邊境，我們馬上察覺出這是個完全不同的國度--瑞士海關官員身上的制服光鮮、筆挺，法國那邊穿的則是破破舊舊的；瑞士的火車也比較乾淨、明亮，行車效能十足而且速度驚人。抵達琉森之後，我們換乘駕駛座在外的古典四輪車。這車過去是馬拉的，現在則是利用電力行進，車身很高，像個豎立的大箱子，車窗是大片玻璃。我爸媽小時候曾看過這種車子，只是從來沒坐過。這古色古香的四輪車安安靜靜地把我們載到瑞士閣大飯店（Schweizerhof Hotel）。真想像不到飯店有這等寬敞、豪華的。以前旅行，爸媽總是隨便落腳，有吃有住就成了。這次到了琉森，大概是一種衝動吧，他們要住最奢華、最富麗、最舒適的飯店。畢竟他們已為了戰爭足足吃了六年的苦，不妨允許自己好好奢侈一番。
瑞士閣大飯店教我難忘還有另一個原因：這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開演奏會的地點。我的鋼琴老師席爾弗太太在一年多前因難產而死。自從她死後，我完全不曾碰觸琴鍵。此時此刻，過去的陰霾似乎一掃而空，陽光、解脫的感覺帶我走出憂傷。我突然間想彈琴，想演奏給別人聽。雖然我是彈巴哈和史卡拉第長大的，由於席爾弗太太的影響，我漸漸愛上了浪漫樂派，特別是舒曼和華麗、熱情奔放的蕭邦馬厝卡舞曲。馬厝卡舞曲的技巧很難，不是我能夠駕馭的，但我還是把蕭邦所有的馬厝卡舞曲共五十一頁都背了起來。我想，至少我還能把曲子的感覺和活力彈出來，這點讓我沾沾自喜。雖然這些樂曲不大，但似乎每一首都包含了整個世界。
爸媽不知用了什麼神通，讓飯店同意讓我在沙龍用他們的平台鋼琴開演奏會（我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鋼琴，這是台貝森朵芙（Bosendorfer），比我們家的貝克斯坦要多出幾個鍵。）飯店還宣布，禮拜四晚上「小小英國鋼琴家奧立佛‧薩克斯」將在此開一場鋼琴獨奏會。我嚇壞了，獨奏會的日子近了，我簡直是坐立難安。那一晚終於來到，我穿上最像樣的一套西裝（前一個月爸媽為了我的成年禮訂製的），走進沙龍，鞠躬，擠出個微笑，然後坐在鋼琴前面（幾乎無法壓抑心中的恐懼）。第一首馬厝卡開頭的幾小節從指尖流瀉出來之後，我漸漸彈得渾然忘我，直到華麗的結尾。有人鼓掌，有人微笑，沒有人追究我彈錯的音符。於是，我再接再厲，一首接著一首彈下去，最後以蕭邦的「遺作」做為結束（我約略知道這一首是蕭邦死後才出版的作品。）
這次的演出，給我一種特別的、希罕的快樂。我的化學、礦物學和科學研究都是獨自一人埋頭苦幹，這種研究的喜悅頂多只能和舅舅分享而已。反之，演奏會是開放給大眾的，有欣賞、有互動、有付出，也有收獲。這是一種新的體驗，開始與人交流。
我們在靡麗的瑞士閣縱情恣慾--在偌大的大理石浴缸中一躺就是好幾個小時，在餐廳享盡山味海味，吃到差點脹死。最後，我們終於厭倦這種過度享受，走出飯店，在這座歷史悠久的城市探險，在彎彎曲曲的街道中漫遊，一抬頭就可能瞥見湖光山色。瑞奇山（Mount Rigi）有一條齒軌鐵路，我們搭乘登山電車，爬上最高峰。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登山電車，說來也是頭一遭登山。接著，我們來到阿羅莎（Arosa）這個高山村落。這兒的空氣寒冷、乾燥。我看到俗稱小白花的雪絨花和龍膽草，還有彩繪木頭蓋的小教堂。我聽到召喚牛群的號角聲在山谷間迴盪。在阿羅莎，我突然覺得好欣喜，甚至比在琉森的時候更快樂。我覺得自己解脫了、很放鬆，感受得到生命的甜美以及未來的希望。那年，我才十三歲--十三歲啊--大好人生不正擺在我眼前？
返鄉途中，我們在蘇黎世稍做停留（亞柏舅舅曾告訴我，這是大數學家歐拉[Leonard Euler, 1707-1783]的出生地）。蘇黎世雖然無甚可觀，但在這兒發生了一件事，因此教我難以忘懷。爸爸每到一地，就往游泳池跑。他在蘇黎世市區發現了一座大型公立游泳池，一下子就躍入池中，如魚得水般在水中來回穿梭。他單臂劃水，力道十足，我則有點懶洋洋的，就找了塊浮板，打算用這塊板子撐著身體飄浮。我躺在浮板上，雙手輕輕划水，或放鬆讓水帶著我走。我在水上飄啊飄啊，舒服得忘記了時間。突然間，我覺得有一種奇特的舒暢，有點像銷魂--有時，在做夢的時候也有這種感受。我曾用過浮板、游泳圈或臂圈在水上飄浮，但只有這次如痴如醉，狂喜的浪潮一波波襲來，把我推向高峰，愈來愈高，似乎永遠都不會停下來，最後才慢慢下沈，讓我沈浸在慵懶的快樂中。我從未有過這樣美好、寧靜的感覺。
我在脫下泳褲時才發現，方才我一定是射精了。我並沒有把此事和「性」或者什麼人聯想在一起。我不覺得焦慮，也沒有罪惡感。這件事我不曾跟任何人提起。這個奇蹟般、私密的體驗就像突然降臨的幸福，不求而得--我覺得自己像是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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