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偉的燈塔消失在入港處的濃霧中,黑暗的雲層垂掛在城市的天空,暴雨也不停地敲擊著屋簷。六天來,鋒面一直滯留在海岸前。從那時起,船隻便停泊在港口裡。在這種天候下,沒有人還敢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航行。
今天,城裡的廣場幾乎空無一人。平時,水手們都在此聚會,或蹬著木椅,或蹲坐在上。而船長與商人們則日復一日地在噴水池前碰面,洽談生意。「誰能幫我運一船小麥到漢堡(Hamburg)?」;「價錢怎麼算?」;「我必須在星期五前將一船菸草運到熱那亞(Genua)!」這些聲音不斷地在廣場回響。
然而今天除了淅瀝瀝的雨聲外,什麼也聽不見。今天只有兩個寂寞的人,儘管寒風冷冽還蹲在噴水池前,那就是我們的朋友鹽亨利與糖查理。
「來口格羅格小酒?」鹽先生邊說著,邊將裝著燒酒的扁瓶遞給查理。
「不了,謝謝──喝酒不航行!」他的同伴拒絕了。
「真是個愛說笑的人!」鹽先生想著。「你無法很快地再度出海。我問自己,我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事實上,我會在這裡出現,不過是因為廣場正好位在我回格蒂斯酒館的路上。短期內,不會有啥新鮮事發生的。天氣真糟!沒有人能夠出海。至少還要等四天我們才能再度出海。」
「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件事的?」糖先生問。
「當然是從我的航海日誌上」,鹽先生回答。「我經年累月地將一切事務仔細地記錄下來──陽光、風,雨。去年的這個時候,情況和現在一模一樣,前年也是如此。就算再往前推一年,也是一樣的情形。我仔細地推算過了:這場風雨還得持續整整四天八個小時又十二分鐘,這個可信度高達98%。」
為了不讓同伴看出他對所謂的「可信度」其實一無所知,於是糖先生有技巧地試著轉移話題。「哦,唔……聽起來不錯。然而昨天與前天的數據全都是冷格羅格酒。地球在轉,世界會變!」
「還能有什麼大改變?」鹽先生反駁他。「海洋還是一樣的海洋,氣候還是一樣的氣候,船隻也是同樣的船隻,船員團隊也是相同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同樣的。」
「是這樣沒錯,然而,自從去年開始,人們便在南角架設了新的氣象站。今天早晨我到過那兒了」,糖先生說道,並從船長制服口袋中翻找出一小張紙。「看,最新的天氣圖:鋒面已經離開了。從南岬開始,就已經看得見藍色的天空了。幾個小時後,太陽也會在這裡露臉的!」
「啊哈,別對我說這些新近流行的鬼話──全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戲。一個真正的海員是不會相信這些的!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有我寫進航海日誌上的事項。那些事項才是我自己收集、穩當而且可以完全信賴的數據。」
這時,另一個人走近了噴水池,魯迪‧勒德爾(Rudi Reeder)激動地揮著手中的紙條。「嗨!嗨!」他說,一副因為還能在風雨天中遇到人,所以鬆了一大口氣的樣子。「能夠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我大概連作夢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夠在這種暴風雨天碰見人!」魯迪將紙條拿給兩個人看。「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將兩船香蕉送到新港(Neuhafen),其餘的香蕉早在幾天前就已經爛在倉庫裡了。我願意付很好的價錢,甚至出高價!」
「要讓人在這種暴風雨中出海,你當然得付出高價!」鹽先生想著。「但是謝啦!無論多少錢,我都不會在今天出海!畢竟我在六個港口擁有八個老婆和十二個孩子哩!但是我旁邊這位同伴應該有興趣來趟航海升天之旅!」
魯迪無法置信地看著糖:「這是真的嗎?」他問。
「當然是真的」,糖說:「老海員絕不會因為颳了一點風就整天窩在家中。我的貨艙已經清乾淨,船員團隊也準備就緒,隨時都能出發!我們立刻就能開始進行貨物裝艙的工作!嗯……運費有多少?」
「五萬」,魯迪說。「七萬」,糖先生喊價。「六萬」,魯迪回答。「六萬七」,糖回價。「好吧,六萬五,我最高只能出這麼多了」,魯迪說。「成交」糖喊,並與魯迪擊掌以示敲定這筆生意。
「真是太好了!」魯迪高興地說。「勇氣可嘉,勇氣可嘉!我的朋友!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我來說,無論你的船沉沒與否都無所謂──畢竟我已經投保了高額保險金。跟我到辦公室去吧!我們來辦一下其餘的手續。」
魯迪與糖查理用雨衣的帽子遮掩臉孔,艱辛地在廣場上深可及膝的積水中行走。
「一帆風順!」鹽先生在他身後喊著。「可憐的傻瓜」,他從鬍髭中咕噥一句,踏上回家的路,好將昨天的氣象資料登錄在灰塵滿布的航海日誌上。
沒過多久,風雨的確轉弱了。正當糖先生將最後一箱香蕉裝進船上的貨艙時,太陽從最後的雲堆中露出臉來。「啟航!西經63度!」,糖先生對他的舵手喊著。船隻莊嚴地、半搖晃著──貨艙中載滿香蕉──駛離港口。
這時,廣場的噴泉旁出現了異常忙碌的情景。幾天前還窩在貨船、碼頭區一堆義大利酒館裡的船長們,這下全都蜂擁到廣場上。「給我一船貨!隨便什麼都好!」;「我可以為你們運送貨物到任何地方!」;「只有免費運送才算便宜啦」,手中還有些貨物待運的幾個商人如此地壓榨他們。
但對魯迪而言,這一天終究相當的值得:他才剛以可笑的三萬達克特金幣的低價,鹽亨利便幫他將另一船香蕉運往新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