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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中的院子
從小我就喜歡我們家的庭院。院子說不上有多大,但是以我們家而言,它佔的面積也不算小了。
媽喜歡花花草草之類的事,也種了些蔬果,中間精心擺放著庭石假山,同時植栽了在不同季節開花的樹木。庭院因此有了各種不同的面貌。
在那個小小的世界裡,有一些屬於我自己的角落,可以讓我樂而忘憂。我一直珍愛這樣一個地方,記得小時候常常不管身上穿什麼就大剌剌坐在地上,甚至忘情遊玩打滾;長大以後,只要有空我會很正式地鋪一張墊子,然後拿了飲料悠閒地在那裡坐著。儘管媽媽、爸爸還有裕志都會說:「坐在那邊窮發呆也不嫌煩吶!」但我真的絲毫不覺無聊,要麼仰望寬廣的天空,或是低頭看看苔蘚和蟻群,等再次抬頭,天上雲朵已經又移換了位置,顏色也發生了變化。我眺望著逐漸變化面貌的世界,過一陣子又轉而凝視自己的手上游移的光線,如此這般,然後驚覺時間正緩緩流逝。
或許是多年來一直在那裡做著同樣的事,以致每當我置身庭院,一不小心就會渾然忘記自身的年齡。我背倚著較大的庭石坐下來,依舊交替著望望遠空、瞧瞧粗大的枝幹或葉片,然後看看蟻群、小石頭、泥土什麼的。如此一來,真的就會忘記有多小大,因而感到非常開心。每次媽要出門買東西,或爸回來較早的時候,他們都會到庭院找我。爸媽只要從一個畫面就充分了解我在晴天有多討厭待在房間裡:出太陽的日子,庭院中一定看得到我的蹤影。於是他們也就見怪不怪地探頭和我打聲招呼,然後悄悄把門關上。
有時裕志也會跑來找我。他從來不是從門那邊出現,而是攀越竹籬笆過來的。裕志眼睛不好,因此每次都會瞇著眼睛用詭異的表情確認是我。我一看他這樣就笑,於是他也跟著笑起來。在彼此的笑容裡面,深深刻畫了兩個人自認識以來,從小到大的所以歷史。長時間做同樣的事,就會產生一種難以形容的深度。兩個人的笑容正是它的寫照:有那麼一瞬,一種深刻無比的心領神會,彷彿此外再也不會有其他更新、更精采的事情會發生的感覺像訊號般掠過臉上。
那種時刻,我都會有一種錯覺,像是置身完全沒有牆壁也沒有天花板的世界。這時的我們將包括時間的流動在內的一切都拋諸腦後,唯有兩個對望的人。彷彿可以聽得到音樂,四處瀰漫著青草的甜美氣息。只有感覺,只有靈魂活著,在這沒有遮攔的世界、無限延伸的天空底下邂逅,超越了年齡與性別,此外就是無邊無際的孤獨了。
不管人在哪裡,一旦浮現不安,常發現我立刻會讓自己的心情回到庭院當中。庭院是我感覺的出發點,永遠不變的基準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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