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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 者 作 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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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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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譚恩美
       Amy Tan
譯者:施清真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2年03月25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92頁
ISBN:9571336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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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序序語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書摘 5



  序語



這些事情我知道全是真的:

我的名字是楊劉璐琳,我有兩個先生:潘凱京和艾德溫‧楊,他們都已過世,我們的祕密也隨著消逝無蹤。我女兒叫楊如意,英文名字是露絲,露絲屬龍,她是水龍生肖,我則是火龍生肖,因此,我們雖有屬龍的特性,行事邏輯卻有天壤之別。

雖然我很清楚地記得這些事情,卻一直記不起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埋藏於記憶深處,我怎樣也找不出來。我不斷思索寶姨寫下這個名字的早晨,當時我年僅六歲,已經是個相當懂事的小女孩,我能寫能讀,還會數數,我記得大小事情,也記得那個冬天的早晨。

我睡眼惺忪,躺在我和寶姨的炕上。我們的小房間離主屋最遠,暖氣輸送不易,炕早就變冷了。我躺在冷冰的炕上,肩膀開始發抖。我睜開雙眼,看到寶姨在一張小紙片上寫字,她把紙片拿給我看,「我看不到,」我抱怨說,「房裡太暗了。」

她臉色一變,把紙片放在矮櫃上,催著我起床。她點燃火盆,盆中逐漸冒出火苗,她戴上口罩,遮住鼻子和嘴巴,在壺中裝滿洗臉水,把壺放到火盆上,水一燒開,我們就開始一天的例行公事。她使勁地幫我洗臉、擦耳朵,把我的頭髮對分,梳平瀏海,在不聽話、翹得像蜘蛛腿的髮絲上灑些水,讓頭髮服服貼貼。然後,她把頭髮分為兩束,幫我編了辮子,她在辮子上端繫上紅絲帶,尾端繫上綠絲帶,我甩甩頭,紅綠絲帶左右晃動,像是家裡快樂的小狗。寶姨嗅嗅空氣,好像她也是隻活潑的小狗,好奇地想知道什麼味道這麼香。寶姨一吸氣,我就知道她在叫我的小名「小狗兒」,她只能這麼表達自己。

寶姨不會說話,她只能發出間斷、咻咻的聲音,好像破舊樂器發出的呼哧呼哧聲。她以面部表情和哼呼聲響和我溝通,我能從她的眉宇之間,判斷出她想說什麼。我隨身帶著字板,她在板上暢言,還用黝黑的雙手在板上畫圖。雙手會說話、臉部表情會說話、字板會說話,從小我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週遭雖然寂靜無聲,但我所接收到的訊息卻涵義深遠。

寶姨把頭髮緊緊盤在腦後,我在一旁把玩她的百寶盒。我拿起一把漂亮的象牙髮梳,梳子的兩端刻著公雞,寶姨屬雞。「好漂亮的梳子!把它戴上吧。」我舉著髮梳,大聲請求。年幼的我,依然相信美麗要靠漂亮的東西來打扮,也希望藉此增加母親對寶姨的好感。但是寶姨搖搖頭,她取下口罩,指著她的臉,皺皺眉頭,她的意思是:漂亮的東西對我有什麼用?

寶姨和我一樣,瀏海剛好蓋到眉毛上方。她把頭髮盤成髮髻,用銀色髮簪固定在腦後。她額頭飽滿、雙眼炯炯有神、兩頰豐潤、有個肉實的小鼻子。但這是臉的上半邊,下半邊就有的瞧了。

她擺動黝黑的指尖,做出熊熊烈火的姿勢。妳看大火造成這種下場。

家裡其他人覺得寶姨很醜,我則不這麼認為。「啊,你看看她,連鬼都會被她嚇跑,」我曾聽母親這麼說。小時候,我喜歡撫摸寶姨的嘴唇,半邊完好,半邊變形,我想不透兩者怎麼可能如此緊密相連。寶姨的右頰下方硬得像皮革,左頰卻圓潤無暇;部分牙齦被燒得變形,牙齒因而殘缺不全。她的舌頭像枝燒焦的樹根,也失去了味覺;酸甜苦辣,甘甜肉香,這些愉悅的滋味,寶姨完全嚐不到。

沒有人了解寶姨想說什麼,因此,我成了她的傳聲筒。但我們有自己的祕密,這些事情,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寶姨常告訴我她父親的故事,他是周口店最著名的接骨師。寶姨還告訴我那些藏有龍骨的洞穴,神聖的龍骨能治百病,唯一醫不好的是破碎的心。在那個冬天的早晨,我央求她說:「再說一次嘛」,我要再聽一次她怎麼燒傷她的臉,後來又怎麼變成我的奶媽。

寶姨用手語及眼神說故事:我以前是個表演吞火的藝人,鎮上的市集常擠滿了數百名看表演的觀眾。我將嘴巴當作火盆,放進一兩片生豬肉,淋上麻辣醬拌一拌,然後請觀眾品嚐。如果大家說「很好吃」,我就張開嘴巴,請他們把銅板丟在我嘴裡。有一天,我不小心把火吞下肚,大火回擊,把我燒成這樣。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把嘴巴當火盆,跑到這裡變成了妳的奶媽。

我聽了拍手大笑,寶姨編的故事中,我最喜歡這一個。昨天她說她看到掃把星從天上掉下來,掉到她嘴裡,把她的臉燒成這副德性;前幾天她說她嚐了火辣辣的東西,本以為是辛辣的湘菜,後來才發現竟然是燒菜的煤炭。

故事都說完了,寶姨迅速地擺動雙手,催促我說:快吃早飯了,我們得趁吃飯前、肚子餓的時候拜祖先。她從矮櫃上拿起小紙片,把它摺成一半,放進鞋子的裡層。我們穿上厚重的冬衣,走過寒冷的長廊,空氣中充滿了另一端廂房燒煤的氣味,我看到家中老廚在井邊奮力打水,也聽到房客大聲斥喝媳婦太懶散。我走過妹妹高琳和母親的房間,她們都還沒起床。我們快步經過一個朝南的小房間,走進祠堂。寶姨在門口瞪著我,以嚴肅的眼神提醒我:進祠堂要莊重一點,把鞋子脫下來。我穿著襪子,踏在冰冷的磚塊上,寒氣馬上從腳底傳上來,流過雙腳和身體。我開始全身發抖,呼出的都是冷空氣。

放眼望去,我對面的牆上掛滿了學者的字畫,我家製墨已有兩百年歷史,這些字畫都是用過墨的讀書人,送給我家的禮物。我認得出其中一幅題有「魚影急下」的字畫,意指我家的墨色澤黝黑、柔美,書寫起來極為流暢。長長的神桌上供奉著長壽爺和觀音菩薩,長壽爺留著雪白的鬍鬚,觀音菩薩則面目和藹、恬靜安詳,黝黑的雙眼直盯著我。寶姨說,只有觀音菩薩傾聽女人的憂慮與心願。神桌附近是劉家的祖先牌位,木頭牌位上刻著先人的名諱。寶姨告訴我,不是每個劉家的人都能進祠堂,只有那些大家認為最重要的先人,才有資格受到子孫祭拜。普通人和女人的牌位,不是被擺到箱子裡,就是下落不明。

寶姨燃上幾柱香,她吹了幾口氣,煙霧緩緩升起。不一會兒煙霧裊裊,我們的氣息、貢品紙錢及燃燒中的香柱,交織成朦朧的白霧。我覺得鬼影渺渺,好像要捉著我和他們一起回陰界。寶姨曾告訴我,人死之後身體就變冷,那天早上我覺得冷徹心肺,心裡更是害怕。

「我好冷。」我低聲啜泣,眼淚一顆顆掉。

寶姨坐到板凳上,把我抱在大腿上。別哭了,小狗兒,她低聲斥喝,不然眼淚凍成冰柱,會把眼珠子挖出來。她像揉麵團一樣,使勁地搓揉我的雙腳,好點了嗎?現在怎樣?有沒有舒服一點?

我哭聲稍緩之後,寶姨點燃更多柱香。她走回門口,拿起她的一隻鞋。至今,我仍清楚地記得這隻鞋的模樣:灰藍的布面、黑色的滾邊,寶姨在鞋面上多繡了一片樹葉,遮著縫補的破洞。我以為她要把鞋燒了當祭品,但她從鞋子的裡層,取出先前拿給我看的小紙片。她朝我點點頭,雙手示意說:這是我的姓,所有接骨師都是這個姓。她把寫著姓氏的小紙片放在我面前,告訴我說:永遠不要忘記這個姓。說完她把紙片放在神桌上,我們俯首、起身、俯首、起身。每次一低頭,我就看到紙片上的姓氏,那個姓氏是……

我現在怎麼看不到呢?我唸了百家姓,卻沒有任何一個姓氏能勾起我的回憶。那是不是個罕見的姓?是不是因為我把祕密藏得太久,自己都忘了?高琳在我離家就學時給我的外套、艾德溫說我穿起來像電影明星的洋裝,還有一件露絲早就穿不下的嬰兒衣裳,這些曾是我珍藏的東西,現在全不見了。寶姨的姓氏,是不是也像這些東西一樣,久而久之就遭到遺忘?我總是把心愛的東西放到箱中,和其他寶貝收藏在一起。但東西擺久了,我卻幾乎都忘了它們的存在。

今天早上我想到這個箱子。露絲從夏威夷買了串非常漂亮的黑珍珠項鍊,給我當生日禮物,我正想把珍珠項鍊放在箱子裡收好,一打開箱子,卻看到成群飛蛾迎面飛來,箱內都是蠹蟲,我的寶貝佈滿了一個個破洞。精美的刺繡、炫目的色彩全不見了,我的畢生珍藏盡數付諸流水,最糟的是,寶姨的姓也不見了。

寶姨,我們究竟姓什麼?妳的姓,就是我的姓,我始終都是這麼想。請快來幫我記起妳的姓,我不再是個小女孩,也不怕鬼了。妳還在生我的氣嗎?妳認不得我嗎?我是璐琳,妳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