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骨師的女兒(AI0067)
The Bonesetter's Daughter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譚恩美
       Amy Tan
譯者：施清真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2年03月25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92頁
ISBN：9571336238

【譯序｜序語｜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書摘 5】

▼  書摘 5

露絲和亞特認識快十年了。十年前，她和溫蒂一起上晚間瑜珈課，在課堂上結識了亞特。那是她多年來第一次報名參加健身課程，露絲生來就瘦，從未想過上健身房。「每年花一千美金，」她搖搖頭、不可置信地說，「就為了像天竺鼠一樣、在慢跑機上跳來跳去？」她半開玩笑地告訴溫蒂，生活壓力是最好的運動：「全身肌肉緊繃、持續十二小時、放鬆、數到五、再把肌肉拉緊，我就是這樣做運動。」溫蒂則不同，她在高中時曾是體操健將，畢業至今卻胖了三十五磅，她急著想回復以往的窈窕。「最起碼做一下免費的健康測試，」溫蒂說，「沒有人強迫妳一定要報名。」

進行健康測試時，露絲竊喜她比溫蒂多做了幾下仰臥起坐，溫蒂則大聲炫耀她比露絲多做幾下伏地挺身。露絲的體脂肪百分比是二十四，算是相當健康，溫蒂的體脂肪百分比則是三十七。「中國人向來務農，吃不好，天生就比較瘦。」露絲安慰溫蒂說。但在柔軟度測試項目中，露絲的分數非常低，「天啊，」溫蒂評論道，「根據這個表，妳只比僵硬的死人好一點。」

「妳看看，這裡有瑜珈課，」溫蒂一面查看俱樂部的課表、一面對她說，「我聽說瑜珈可以改變人的一生，而且他們有晚間課程。」溫蒂用手肘輕輕推著露絲說：「上上瑜珈說不定可以幫助妳忘了保羅。」

第一晚上課時，她們在更衣室聽到兩個女人的對話：「我旁邊那個男人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上午夜的瑜珈課，妳知道的，他說的是那種裸體瑜珈。」

「裸體瑜珈？這人真是個混蛋……他長得真有那麼好看嗎？」

「還不錯。但是妳能想像二十個人全身光溜溜、倒立練瑜珈的樣子嗎？」兩個女人說完就走出更衣室，露絲轉頭對溫蒂說：「究竟哪種人會去上裸體瑜珈？」

「我就會去，」溫蒂說，「妳這個『驚嚇過度小姐』，別用這種眼神瞪我，最起碼上這種課絕不會無聊。」

「在一群陌生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

「是啊，其中還包括我的會計師、牙醫和老闆呢！廢話，當然是陌生人，不然妳想還有誰？」

瑜珈教室裡擠了三十名學員，大部分是女性，大家各據一方，有人走近才移動身下的墊子，挪出一些空間。一個男人在露絲旁邊攤開墊子，露絲怕他居心不良，不敢正眼看他。她悄悄地環顧四周，大部分女學員的腳趾甲都修剪得非常整齊，手指也擦了漂亮的指甲油。露絲一雙大腳，光禿禿的腳趾頭好像童謠中的小孩腳趾，連坐在她旁邊的男人，都有雙比她好看的腳。她注意到這個男人的腳細緻光滑，細長的腳趾保養得相當好。她忽然驚覺：此人說不定是個變態狂，她怎麼可以讚賞一個變態狂的腳？

課程一開始，學員暗誦經文，然後擺出各種姿勢，好像在朝拜神明。除了溫蒂和露絲之外，每個人都低頭暗誦「Urdhva Muka Svvanasana! Adho Muka Svanasana」，也清楚每個步驟。露絲像小時候玩「老師說」遊戲一樣，跟著大家做，筋骨柔軟的瑜珈教師，不時走到露絲身旁，不經意地幫露絲彎腰、起身，糾正露絲的姿勢。露絲心想，我看起來八成很痛苦，或是像媽媽以前在中國看到、骨瘦如柴、表演縮骨術以娛大眾的小乞丐。課上到這裡，她已經滿身大汗，也仔細觀察了身旁的男人，如果警察問起此人，她一定能做出具體的描述：「裸體瑜珈強暴犯身高五呎十一吋，體重約一百六十磅，黑髮，濃眉大眼，蓄著修飾整齊的鬍鬚，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

他的柔軟度超強，可以把雙腿盤過頸部，姿態像芭蕾舞明星巴瑞辛尼可夫一樣優美。露絲剛好相反，她穿著一件破舊的 T 恤，褪色的緊身褲膝蓋附近還破了一個大洞，看起來像是到婦產科看病、衣衫襤褸的女人。她自我安慰說，最起碼她看起來不像那些身穿名牌運動衫、全身裝扮齊全、悄悄地尋覓男友的女人。

她也注意到這個男人的右手上，戴了一個純金、手工打造的戒指，左手上則沒有任何飾物。當然不是每個已婚男子都會戴著婚戒，但把戒指戴在右手絕非明智之舉，特別是在舊金山地區，戒指戴在右手，表示此人是同性戀。想到這一點，露絲頓時恍然大悟，難怪此人鬍鬚修剪得這麼整齊、身材保持得很好、舉手投足如此優雅。她可以放心了，她看著這個男人向前彎、手指觸及腳部、額頭靠近膝蓋。異性戀男子絕沒有這種本事，露絲一面想，一面彎腰向前，努力讓雙手碰到腿肚。

課程結束前，每個人都得練習倒立。新手們移到牆邊，好表現、競爭心強的學員，則像正午的向日葵一樣，就地起身挺立。牆邊已經沒有空位，露絲只好坐在墊子上不動。過了一會，露絲聽到旁邊的男人說：「妳需要協助嗎？我可以扶著妳的膝蓋，直到妳能平衡倒立為止。」

「謝了，我想我還是坐著吧，我怕一倒立就會腦溢血。」

男人笑笑說：「妳總是活得這麼危險嗎？」

「沒錯，這樣日子過得比較刺激。」

「嗯，倒立是最重要的姿勢，它能改變妳的生活，讓妳活得更快樂。」

「真的嗎？」

「看吧，妳現在不就笑了嗎？」

「算你贏了。」她說。她把頭貼近摺好的墊子，對他說：「把我舉起來吧！」

溫蒂不到一星期就放棄瑜珈，她買了一部看起來像在人力車上裝了木槳的運動器材，改在家裡運動。露絲依然每星期上三次瑜珈課，她終於找到一項可以讓她放鬆的運動，她特別喜歡集中精神的訓練課程，除了呼吸之外，什麼也不想，腦中一片清明。她也喜歡那個留鬍鬚的男人亞特，他很友善風趣，過了不久之後，露絲開始和他下課後到街角的咖啡店聊天。

一天晚上，她一面啜飲無咖啡因的卡布奇諾，一面聽亞特說他在紐約長大，後來到加州柏克萊大學拿了一個語言學博士學位。「嗯，你會說幾種語言呢？」露絲問道。

「我不是精通數國語言的專家，」他說，「大部分我認識的語言學家都沒有這種本事，其實我在柏克萊專攻手語，我現在在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聾人中心做事。」

「這麼說，你是沉默的專家囉。」露絲開玩笑說。

「我不是什麼專家，但我喜歡各種形式的語言，聲音、文字、臉部表情、手勢、肢體語言及韻律，人們不用說話，也可以表情達意。文字令我著迷，文字的力量太龐大了。」

「你最喜歡哪個字？」

「嗯，這個問題問得真好。」他默不作聲、摸著鬍鬚靜靜沉思。